起先他还以为是他听错了,朝骆俞看去时,却发现骆俞虽面色冰冷,但却没反驳这句话。
谢明熙含着冰碴子似的话语清晰传来。
“我说的对吗?——亲爱的弟弟。”
平地一声惊雷,江昭面上满是惊愕,看看谢明熙,又看看反派,始终想不明白这两个人怎么会突然变成兄弟。
一个是反派,一个是主角攻。
他们……他们???
原书还有什么东西是他可以相信的吗???
不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人,为什么谢明熙一开口就是“弟弟”?他到底在想什么?骆俞又在想什么,为什么不反驳他的话?
他们难不成……真是兄弟?
一个死了几个月的厉鬼,一个家族传承和鬼有关。
他没记错的话,骆俞不久前才从国外回来,还是他亲自去接得机,这两个人在那本狗屁不是的原书中,明明只有高中时期见过几次面。
他们怎么会是兄弟啊?
江昭满脸震惊,甚至疑心是外头的风雨太大,导致他出现幻听了。
不管从什么地方来看,他们都不像一对兄弟。
不说以前,光是现在的态度来看,他们相见时不像亲人,反而像是仇人。——虽然其中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
这突如其来的隐藏人物关系让江昭满脑袋都充满了疑问,双眼不断在两人身上看来看去,试图找到一丝破绽。
——毫无破绽。
如果说这是演的,那他只能说,这一人一鬼的演技实在是太好了。
谢明熙的目光越过骆俞,重新回到他身上,里头的坚冰也在望见他时破开了一道淡淡的裂缝,像是冰川底下奔腾不息的河流,初春将至,底下的游鱼同水生植物悉数开始复苏,哪怕如今是寒冷的冬天,亦无法阻止生机勃勃的万物。
江昭想,他在谢明熙眼中看见了万物。
可为什么呢?
他们认识不过才这么短的时间,谢明熙对他的喜欢应当只有浅薄的一层。他若是喜欢原身,那在察觉出他的变化后,便不应当再接近他才对呀。
一直以来,他的表演都拙劣的可笑,更是没有掩饰他与原身性格的不同。
便是接触他最短的骆俞也发现了他的不对。
而一直暗中观察他的谢明熙也应当是知道的。
“你要和他走?”谢明熙盯着他看了几秒,倏忽问道。
江昭沉默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他向来是个很胆小的人,怕鬼、怕黑、怕死,主角受和主角攻几乎一直在欺他、骗他、吓他、瞒他,在这两只鬼眼中,他到底应该是有多心大,所以才会将这些事抛诸脑后?
甚至是,在得知真相后喜欢上骗他的人。
——不可能的呀。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在他说出那句话后,谢明熙眼中那一点若有似无的微光便渐渐散了,如日出前,消弭于无边无际海洋上、华美绚烂却短暂的泡沫。
又好像从未出现过一般。
一道惊雷在此时炸响,分明是响在耳边的,却教他心里控制不住地升腾上一股心慌。
窒息感随即升上来,这种感觉让他控制不住地想要抓住些什么,可却又什么都抓不住。
他的身影在漫天飘飘摇摇的风雨中,也显得格外落寞。
谢明熙垂眸,眼中闪过意味不明,江昭看不懂他眼中的情绪,也不欲去探究一个惯会骗人的鬼怪心中在想些什么。
他的呼吸短暂停了下,下意识伸手攥住琉璃瓶。
这一个月来,他已然渐渐习惯了琉璃瓶的存在。
不过现在,是时候该物归原主了。
江昭没有犹豫,亲手解开了这条红绳,他伸出皙白的手,越过骆俞的肩头,将这做工精美的琉璃小瓶递到空中。
葫芦样的瓶子轻轻摇晃几下。
“这是你的东西,抱歉借用了这么久,现在还给你。——我不该收你的东西。如果你介意,我……”
他顿了下,道:“那我和你之间打平,不管是你骗我,还是让我从楼梯上不小心跌下去,又或是让林玉韵来害我这件事,我们悉数打平。”
“以后我们便没有关系了。”
“我不是个记仇的人,但由于你之前对我的所作所为,我不会说谢谢。”
江昭将这琉璃小瓶交给了骆俞。
骆俞的拇指同食指指腹轻轻摩挲着光滑圆润的瓶身,面上神情琢磨不透,这上头好像还带了江昭的体温,但在离了温度后,没过多久,便会悄然失去温度。
有件事,江昭似乎一直弄错了。
谢明熙掀起眼皮,语气也变得漫不经心起来:“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你不想要扔了也行。——我送出去的东西不会收回来。”
不论是几年前的玉佛,还是如今的项链。
又或是别的什么东西。
观他的态度而言,这小瓶子对他当真不重要。
也是,估计只是能威慑普通鬼怪的东西,身为一个厉鬼,谢明熙不缺这些东西。
只是江昭不想要了。
他心情有些复杂的看向谢明熙,目光从微泛白的唇瓣挪到他笑意全无的眼中。
“我们要走了,请你让开。”
话音刚落下,江昭瞳孔骤然一缩,像是看见了什么教他格外惊愕的事,下意识往前迈了一步,脚尖不轻不重地踢到骆俞小腿肚。
一股前所未有的惊愕感在他心头开始蔓延,他之前察觉到的不安在此刻消失殆尽,如同刚生产出没多久的泡沫,在阳光照射下轻轻破碎成一点微不足道的水渍。
仿若从未出现过。
也没有任何东西留有它的痕迹。
他因为巨大的惊诧而颤动的瞳孔中清晰倒映出了门口的一幕,——站着的谢明熙身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只手,这只手从后破开他的胸膛,直直穿了出来。
飘摇的风雨愈发盛大起来。
狂风夹杂着暴雨,闪电混合着雷鸣,忽的,一道格外粗长的雷电自天空中直直劈下,打在了地面上。
劈焦了这片土地,如摩西分海一般,树林从雷电闪过的地方分开了一条深深的痕迹,自此,两边泾渭分明。
而在谢明熙身后,一个模糊的身形显了出来。
起先是手,接着是身形,最后才是那张颇为年轻的脸。
‘林玉韵’面带微笑,缓缓将穿透谢明熙胸膛的手抽了出来。
他抬眼,自带阴气的眉眼此刻像冰霜中盛开的烈火之花,美到极致,也阴狠到极致,如同一株吸饱了鲜血的食人花,从头到尾展现出了惊人的艳丽。
“抱歉啊,我不是故意的呢。”声音很轻,是朝谢明熙说的。
陌生青年眉眼微弯,笑意像缀在枝头饱满的麦穗一般,“我有些困惑一件事,你为什么不解释呢?”
“明明是我下的手呀。”
青年轻轻歪了下头,天真的笑颜背后满是残忍,原本清秀的眉眼在他笑时展露出了数不尽的昳丽。
这张脸在笑,可他的眼中却无一丝笑意,反而满是讽刺与藏不住的杀念,尽管他极力掩饰,却还是让欲望从这双眼中淌了出来。
“真是抱歉,让他的小情人误会了你这么久呀。”
“——谢医生辛苦了哦。”
“接下来,再辛苦你魂飞魄散一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