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瓦特穿越指南 41

1.

托马拍了拍你的手,用口型示意你:

外面暂时安全,我们该走了。

要从这里逃到木漏茶室吗?心在胸腔里砰砰地跳动,你用手捂住胸口。

一股没来由的恐慌席卷了你。这是一种感觉——仿佛你正在一步步踏入编织好的蛛丝般,丝毫不知捕食者早已举起了刀叉,静待着你们迈入网中央。

天色在逐渐变黑,光线一点点地沉下去。透过洞口的遮挡物你们能看到血色的夕阳,乌鸦瞳孔黝黑,站在树枝上看着颠倒的你们,它扭转脑袋,“嘎嘎”地怪笑出声。托马和你屏息凝神,必须时刻注意周围的动静。

一,二,三……你提心吊胆地在心里默数,越数越快,气息也随之紊乱。托马握住了你的手臂,虎口像铁一样紧紧扣住,只见他半蹲在洞口,身体明明紧绷得像只蓄势待发的猛兽,肌肉却又柔韧地将所有力量积蓄起来,只待一跃而起的时刻。

“呱,呱——”

有黑色的乌鸦从天边飞过。树枝微微颤动,它们的颜色已几近融入了天幕的背景。

你看得到那血色的夕阳。它下落的速度并不快,可仿佛只是一眨眼,像一阵风吹灭了夜晚的烛光一般,光线便被深紫色吞噬——与此同时,洞口的草晃了晃。

“哒、哒、哒!”

——极其轻巧的三步!

没有人注意到、亦没有多余声响发出,眼前景色却在飞速变化:第一步是起身,托马用力将你从地上拉起,接着迅速伸出手去将你整个人带过来,确保你的重心落在他身上;

第二步岔开身体,大步往洞口草木旁急迈,身上拖着一个人和一柄枪的重量却丝毫不见负累,此人精准地避开碎石和树枝,踏在不会发出声响的空地上;

第三步,托马提着一口气,眨眼间没入洞穴旁的灌木中——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连半秒的犹豫都没有!

暴露在外面的时间被他缩短到最小,哪怕方才还有第三人在现场,恐怕都会觉得是自己眼花恍惚,将你们错看成某种动物。他松开你,猫着身体藏在灌木丛中,周遭一片安静,还没有人注意到这里。

动作要快,托马对你比划手势示意。你点头,心里却没底,尴尬地指了指自己表示只能尽力不拖累他。

现在摆在你们面前的有两个选择:

一是从城郊绕路,路线较长,从而避开城中追兵。但你们既无接应,也没有人可确认城外兵力情况。二是抄近路直达茶室,不过这么一来就意味着要重回敌营,你们要面临更森严的巡逻。

你皱着眉头,有些不确定地提议:“比起被包饺子,还绕路比较好吧?”

托马摇头:“别忘了九条裟罗。”

“她不是去追旅行者了……啊。”

你一愣,心一点点下沉。的确,以九条裟罗的缜密她绝不可能放任城郊无兵,天狗黑夜亦能视,意味着她的箭术不受影响。逃脱难度的高低只取决于她是在城内还是城外……万一,追旅行者只是个幌子,她实际上还在盯着你们呢?一瞬间你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好像冷不丁地就要从哪里射出来支箭一样。

“所以,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托马耸起肩膀,故作轻松地对你笑了笑,“我们恐怕没有别的选择。”

2.

“所以,除了从这里逃跑,我们就没有别的选择了吗旅行者!”

派蒙抓着旅行者的肩甲,指着前方小声尖叫。她面前的是一堵岩壁,中间坑坑洼洼有些开凿的痕迹,根本没有能爬上去的路。派蒙声音颤抖着,表情看起来快哭了。

旅行者的情况让她想哭。

旅行者掀起眼皮,沉默地开始活动手腕。他手中的银剑血迹斑斑,中央的血槽是亮的,不久前还淌过血;身上没好到哪里去,披风下有道长长的裂口,被他紧急用止血带缠住,此刻已经渗出血色;手臂和腿都有被利器砍伤的痕迹,右腿靴子颜色明显更深。他小心地将重心转移到左边,对派蒙扯了扯嘴角让她安心。

“怕了?要是担心上不去的话,我可以背你。”

“才不是这个问题!”

她想要撑住他肩膀,但相比起少年来她的身体实在是太小了。派蒙很想劝说旅行者改变主意,但随着天边光线渐暗,夜鸦的声音隐隐从林间传来,她也越来越紧张。

“趁、趁现在他们还没追上来,你快坐下来休息一下吧!”

“休息……”

他苦笑一声。

几乎是整整一个白天,旅行者都没有停下来休息过。从分道扬镳后开始他就像一个靶子,净找些显眼但难走的路逃跑。拜这所赐,他身上那些可怖的裂伤越来越多,几乎全是出自九条裟罗之手——她捉不到他,但也不会让他好受。

就算要吸引火力也不用这么拼命吧!彼时派蒙被他护在身前,看到旅行者又一次刻意出现在追兵面前。接着,又是箭如雨般涌来,他手中白刃翻飞,却蓦地有一把大刀从箭雨掩护之后挥出——

“咳!!!”

他避无可避,硬生生用后背接下了这次偷袭!

“旅行者!!!”派蒙尖叫着,他却更用力把她往胸甲上按。旅行者猛地旋身飞踢,将偷袭者狠狠踹飞,同时借力跃起,化作雷电再次逃向树林深处。

血从他的背后涌出来,他没工夫管,只觉眼前景色越发模糊。

就这样不停地逃跑,被追上,再逃跑……他伤痕累累,派蒙却被他保护得完好无损。这么干,到底是图什么?为什么不直接将追兵甩开?

是做不到吗?

不,不是。

是不能。

3.

他一直在心里权衡。

如果他跑得太快,天领奉行一直追不上他,那作为弱势方的你们就会有危险;如果他频频短兵相接,却又能屡次全身而退,也会暴露自己是诱饵的事实。所以,他只有像现在这样,露出足够多的破绽,表现出足够大的败象,才能让猎手将注意力全集中在自己身上。

可是,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别太小看人了。

九条裟罗手执弓箭,静静站立在高处。身体绷直,视线一刻不移地锁定在旅行者身上,他在林中奔跑、跳跃、闪躲,而她将这些尽收眼底,随即小臂紧绷,猛地放出数支箭矢!

破空声眨眼即至!

旅行者狼狈地调转方向,一支箭径直打散发辫,另一支狠狠划开肩头,他踉跄着滚进灌木。九条裟罗马不停蹄地往树丛中钉了一排箭羽,弓弦在她指尖颤抖,她绷着脸,表情越发冷凝。

灌木中的动静转瞬即逝。九条裟罗猛地移动弓,手指里凝聚出三根雷元素箭矢往空中射去,只见这三根元素箭划了个弧线,随即直冲向同一棵树——“轰!!!”旅行者斜斜蹬出树干,手中银剑挽出剑花,堪堪打落这次追踪雷元素的箭,接着反手扯住藤曼,朝九条裟罗方向甩出同样的三道雷影。一来一回间,九条裟罗用箭击散他的攻击,旅行者所处的位置却只剩下一根藤曼在空中悠悠晃荡。

“啧……”

简直就像沾了油的老鼠一样!这样的交锋不知进行了多少次,她明知这是在吊着她,但她还不得不咬饵。饶是九条裟罗这样的良将,也露出一丝怒意来。她往后一挥手臂,示意手下继续去搜索。

“大人,”护卫出现在附近的树枝上,“城内还有残党,要不要先去追捕那边?”

“……不,城里交给那位同心负责了,不必操心。此人是将军大人亲自下令要缉拿的重犯,绝不能出闪失。”

“明白了。另外,大人,再往前搜索便是社奉行管理的地界,若搜到山上……是否需要向‘那位’通报一声?”

“那位……”九条裟罗皱起眉头,往那边看去。只见周遭景色逐渐昏暗,影子状的东西开始游荡,竟是一路追缉犯人追到了影向山上来。空中能闻到淡淡的樱花香,路旁不合时宜地窜出几只狐狸,转眼间又消失。九条裟罗严肃地盯着山顶,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4.

旅行者回头,身后好不容易甩开的追兵没有再追上来的迹象。他垂下眼帘思衬着,呼吸绵长,精神却在注意着周围一切风吹草动。他用粗绳胡乱地把散发扎成一束,对派蒙摇头:“不,没时间休息了。”

“可是,你刚才又中了一箭啊!”

“不要紧,别说了,快上来。”旅行者对她伸出手,不料派蒙却躲开,还抢先一步朝岩壁上飞去。

她嘶声叫着:“我会飞!你照顾好自己就可以了!”

旅行者也不多说,在手上凝聚岩元素力软化岩石,然后手指用力插入石头里,一下又一下地往上蹬。在攀爬过程中,背后伤口不合时宜地裂开,他眼前一黑,在派蒙的尖叫声中被吊在岩壁上,仅靠右手支撑整个身体。旅行者冷汗津津,派蒙努力托起他的身体,这才让他蹬稳脚跟,爬到顶上去。

这里是影向山的中部,和社奉行相反的另一条登山路。通往鸣神大社的路本就险峻,这条更是危险了数倍,其间甚至还有普通人无法通过的纵深悬崖在。旅行者依靠在树干上,整个人像是浸在了血和汗里一般,派蒙用绷带给他重新把伤口缠上,他忍着剧痛,小声对派蒙道谢。

差点以为就要昏死在悬崖上了。旅行者瘫软着身体,感觉没有哪一处是不痛的。他动动手指,从背包里掏出水壶往嘴里灌。冰凉的水一路刺激着食道,直把他冷得打颤。

派蒙脸色发白:“旅行者,你,你在打摆子……”

打摆子?他吗?

水壶抖了抖,旅行者大张着嘴呼吸,他哑着嗓子对派蒙说:“肯定是你看错了,放心,我没那么轻易倒下。”

“……”

5.

他扭头看向派蒙,只见她抿着嘴,一声不吭地落下泪来。

6.

派蒙想,她好希望你现在能在啊。派蒙好希望你那边也没出事啊。

……她发现自己的想法好任性啊。

她擦掉眼泪,忍住了所有抱怨的话,低下头继续帮旅行者缠绷带。她的手法很粗糙,经常这里缠松了,那里把伤口和药暴露出来,只能一圈圈解开又重新缠回去。旅行者努力睁开眼看她,眼睛正逐渐变得无神,于是每次在他快要昏过去前派蒙赶紧抓住他完好的手,一边掐他的虎口一边找话题跟他说话。

派蒙擦掉眼泪,仰头看着旅行者。

她知道的。你们都是需要保护的人,你们三人里唯一的战斗力就是旅行者。可她不会缠绷带,因为某个人总是打着凑热闹的名号挥着绷带过去;她没见过旅行者这样濒临极限的模样,因为面对敌人时某个人总会做些什么去搅乱局面;她也没这样灰头土脸过,因为,因为……

派蒙擦掉越涌越多的眼泪,努力摇晃旅行者的手。他的目光又涣散了,体温甚至还在逐渐变低。

她想起每次你抱住她时的模样,有时候是和她一起取乐,有时候是在密谋捣乱,还有时候是一脸害怕,抱住她把她挡在身后,就像旅行者一样。

派蒙呜咽着,一声一声地呼唤旅行者的名字。

“旅行者,旅行者,拜托,不要睡……”

她知道啊,她知道啊,她知道啊——她知道她是被保护的那个,被旅行者,也被你保护的那个!所以她每次分开都会想起你——嘴上说着嫌弃,其实一直以来都有在依靠你的不是吗?

可是偏偏,为什么总是在这种时候,你不在啊?

“拜托,拜托……”她飞起来,拍着旅行者的脸,两手托起他的脸前后摇晃着,“我知道我的想法很任性,可是拜托了,拜托你告诉我现在该怎么办吧,拜托你千万不要有事,拜托旅行者千万不要有事,拜托,拜托……”

你这个时候会怎么做?派蒙拼命想着。后头还有追兵,前方路途未卜,旅行者还这么一副模样。没有比这更糟糕的情况了。

现在只有她了,只有她能做点什么,快想办法!派蒙的小脸已经全被眼泪糊住了,她无措地摇头,眼见旅行者的眼皮一点一点下阖,呼吸也越来越轻,她脑子里一片混乱,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妹,妹妹……荧……!”

“……”

7.

旅行者的身体突然颤动了一下。

8.

你紧跟着托马的脚步,一路逃进城里。如你们所想,因为白天的闹剧稻妻城早已全城戒严,各个街道都有天领奉行的人在看守巡逻,夜市被临时取消,取而代之的是一名名手持武器的足轻到处搜查。看到枪尖上森森的寒光,你不禁吞了口口水。

从这个位置到木漏茶室的路并不好走,最起码要经过两条主干道。托马试图找出巡逻队伍的破绽,但一个小时过去,甚至没见有换班的迹象。你们躲藏的位置并没有那么天衣无缝,时间越久,被发现的风险就越大。

你悄悄托起盖子,透过微弱的光观察外面。

托马蜷缩着身体,勉强跟你一起挤在杂物箱里。得益于箱子里没有什么瓶瓶罐罐,你们的动作不需要过于拘谨,但即便如此,让托马像下蛋的母鸡那样把你窝在肚子下面也不是长久之计……

“你就没有点更好的形容了吗?”

“这种时候你在意这个?”

你小心地放下盖子,微微摇头,示意他外面防守依旧森严。托马叹了口气,抵住箱子壁的手放松,不再维持这个费力的姿势,你也缩下去,给他多一点休息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