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闷声摘了一会儿,听到院墙对面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她把耳朵贴在院墙上,听到舒大娘跟人说:“光腚画画一百块钱,这事可不能告诉别人啊。”
方芳心一惊,四下张望一眼,又把耳朵贴在墙上听了一会儿。陈秀芬看到她这副表情,当即也贴在墙上听着。
外面的世界简直让她大开眼界,原来还能有这种不要脸的赚钱方法。虽然她很讨厌苏桃,舒大娘话里话外说苏桃让人家画,这种粗鲁的行为还是不相信的。
她转头看到陈秀芬探究地看着她的屁股,赶紧别过身子低声说:“你看我干啥?”
陈秀芬冷笑一声,转头就往屋子里跑,没等方芳反应过来锁上门。
方芳被她关在门外预感不好,她知道自己的屁股大,成年后老是会有男人将视线落在上面。年纪大的婆婶们也说这样的好生养,让她特别得意。
一码归一码的是,好生养归好生养,脱裤子让人家画那是人干的事么。
她使劲地敲打房门,陈秀芬就是不给她开。不但不开,还跑到吴辉跟前把这件事告诉吴辉。
等到方芳终于从哪后屋窗户翻进来,闻到空气里弥漫着难闻的劣质烟酒味。她听到陈秀芬口口声声地劝吴辉道:“那可是一百块钱啊,不知道是脱一次一百还是就给一百。不管是怎么样,让别人画画就画画,反正又不会掉块肉。而且是大队里下来的人搞的艺术,不怕方芳被人指手画脚。这是艺术,跟别的不一样。”
方芳急了,一把将陈秀芬推开,跟醉的迷瞪瞪的吴辉说:“怎么就跟别的不一样,脱裤子给别的男人看就是卖屁股。要干让你娘去干,我是不会干。”
陈秀芬腆着脸说:“我这把年纪你还真舍得让我去丢人现眼啊。把我气死了你以为你能得到啥?”
方芳再次跟她争执起来:“你这把年纪就知道丢人现眼,那我呢?我还年轻,还没生孩子,你就不怕我丢人现眼?”
吴辉脑瓜子被她们吵得嗡嗡的,一个白酒瓶子摔倒地上发出脆碎的声响。婆媳二人纷纷闭上嘴,看着发怒的吴辉。
吴辉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指着陈秀芬又指着方芳,笑着说:“你们俩啊,大姐不说二姐,没一个省油的灯。被人画算什么,一起去多好。”
陈秀芬被他的话臊得不行,拿起扫炕的短扫把就往吴辉身上抽。吴辉醉醺醺地抢过扫把扔到地上说:“你们谁去给老子买酒,赶紧去。不然老子把屋烧了。”
陈秀芬跟方芳说:“该你去了。”
方芳冷着脸说:“说的真好笑,像我拿的出钱似得。”
陈秀芬又往她身上上看了眼说:“也不是非让你去,你看看人家要不要画别的地方。我听说有些喜欢看女人的手,还有些喜欢看女人的脚。”
方芳厌恶地看眼陈秀芬,显然陈秀芬被她自己的话劝说:“大夏天奶罩子的带都能印出来让村子里的人看,画个手画个脚算不上啥事。就是不知道能给多少钱。”
这话说的太糙,脸皮厚的方芳也架不住被婆婆这样说。她把《草药大全》拿在手上,走到屋外挎着篮子跟陈秀芬说:“我去挖草药,你去给你的好儿子买酒喝吧。”
“认识个屁的草药,谁知道上哪里鬼混去。”陈秀芬被空空如也的兜逼的一点下限都没有,反而认为方芳不识时务。
方芳不相信苏桃会为了钱干出这样的事,苏桃心气出名的高。但止不住她好奇这事的真假。她出门干脆直接往村部去,打算问个清楚。
到了村部,干事们已经上班。
小伍小六到方庆家帮着打下手,李书记去大队学习。王蕾守着广播台准备放两首革命歌曲振奋精神。
王蕾吃过中饭打着瞌睡,刚要睡着就被敲门声吵醒。
她耐着性子打开广播室的门,发现是方芳站在门口。
“什么事?”王蕾没给好脸色。
方芳不以为意地说:“听说咱村里有画家下来给女人画画?”
王蕾抬起眼皮看着方芳说:“跟你有啥关系?”
方芳一听,想着难不成是真的?便追问道:“是不是被画的还能得一百块钱啊?”
王蕾说:“咋的,你想被画啊?”
方芳连连摆手说:“我哪成呢,苏桃不是让人画着呢?”
王蕾说:“你要是想让人画也未必能成。人家找你就找你,不找你你管人家找谁。”
方芳坐到王蕾旁边的椅子上,不顾王蕾冷言冷语,笑着说:“干这事不丢人啊?”
“这都是为了革命艺术,有什么丢人的?”王蕾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说:“被画的一共有十个,谁不把这事当做光荣。咱就你脸皮薄,宣传咱们村子是多大的事,等登到报纸上,人人都来咱们村子买东西,谁就是咱们村子里的英雄。”
“还真能上报纸啊。”方芳震惊了,她原以为是下三滥的玩意,没想到挺有格局的。画那种画能登到报纸上,还能有钱拿...
方芳与王蕾鸡同鸭讲后,挎着篮子摆着胯走了几步,又跑回来跟王蕾说:“一共要十个人?”
“要一百个也没你的份。”王蕾说完关上门,继续守着广播室。
方芳赶紧往家去,想着,要是要十个人她还有机会。
就是不知道登到报纸上会不会把脸盖上。
诶,只是画那儿的话肯定不会把脸画上去啊,谁家把腚和脸摆在一块的。
方芳的心脏跳的厉害,她先停下脚步深深呼吸,免得又抽搐。接着故作镇定地往荒山上看了一眼,没见到上面有人。
她左思右想,路上遇到几个妇女,她情不自禁地打量着她们的屁股。心里比较着要是她们的放在一起,还真分不出来谁是谁的。除非是特别明显的。
说到明显,方芳头一次对自己的大屁股表示出不喜欢的情绪。
她先到荒山上采了点草药,都是些不值钱的车前草。装了满满一筐后,本打算赶到天黑前拿到市集上找收中药的人看看价格都没顾得上去。挎着篮子就往家里去。
陈秀芬手里实在拮据,她狠下心把舒大娘、快大娘还有孙大娘这三位村子里有名的长舌妇请到家里招待。用的是之前腌的咸鱼。
她指望能找她们仨借点钱出来,可惜吃吃喝喝可以,想要借钱没门。
躺在炕上睡了一觉的吴辉醉醺醺的起来,看到家里多了三位不速之客,不管不顾地伸出手说:“给我钱,我去买酒喝。”
陈秀芬的脸变得很难看,她是真的一分钱没有了。舒大娘她们三个腮帮子嚼着人家的咸鱼,也没说掏出点钱给吴辉买酒。
舒大娘尴尬地说:“我出门过来也不知道你是这个意思,要不然...我家里也有鱼,虽然是上次鱼塘里捞的鲫鱼壳,到底炖了也挺香——”
一提鱼塘,陈秀芬就知道坏了。吴辉一脚把她们面前的桌子踹翻,指着她们说:“谁他娘的再敢跟老子提鱼塘,我就要谁的命。”
舒大娘仗着自己有红星撑腰,红星在村子里人缘还不错,至少比吴辉强。她冷笑着说:“哟,真是出息了。你娘把棺材本赔给方庆,难不成你要把你家破瓦房赔给我?”
陈秀芬连哄带劝让吴辉上炕,她想了想把家里唯一值钱的半桶油提起来,抹着眼泪说:“这个你们谁要,给我换点钱,我给我儿子买点酒。”
快大娘热闹看不下去了,见陈秀芬还这般惯着儿子,就说:“你可拉倒吧,再让他喝下去准出事。”
孙大娘也拉着陈秀芬说:“你要把油卖给我们,你们吃饭怎么办?”
陈秀芬用打着补丁的衣袖抹了把眼泪说:“这日子都过不下去了,还吃什么饭。”
吴辉还在一边发脾气砸东西,噼里啪啦把家里不值钱的家具一件件往地上摔。舒大娘她们简单劝了两句,互相给了个眼色就走了。
走到院子里正好装到回家的方芳,方芳见她们从家里出来,淡淡地打了个招呼。随后把篮子放到地上,组织了一下语言往屋里去。
吴辉的酒已经被他闹挺的差不多,其实脑子里很清醒,就是不想要面对现实。他喝多酒身子飘呼呼的,脑子不断地做着白日梦。
一会儿梦到自己发了大财成为人上人,一会儿梦到自己开着小轿车住在城里的楼房里。甚至还梦到自己娶的人不是方芳而是苏桃...
他听到院子里的声响,不理会陈秀芬在边上哭着说:“家里真没钱了,明天我去卖血。”
“要卖你今天就去,等明天干什么?”吴辉冷漠地说。
看到方芳摆着胯进来,脸上居然还有淡淡拿的笑容。他冷声道:“你发什么浪?家里没钱还这么高兴?”
方芳见他醒酒了,坐到炕沿上扯过被风吹乱的麻花辫,重新绑了绑。
见方芳故意卖关子,吴辉走到方芳面前站定,投下一片阴影道:“这么骚,幽会野汉子去了?”
方芳埋怨地看了他一眼,说:“我去村部问过王干事,苏桃真的让人家画那种画了。”
吴辉第一反应也是不可能。但方芳又说:“王干事说了一百块钱的事也是真的。还说是为了革命艺术现身,到时候还能登到报纸上为村子争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