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什么时候,苏桃变得越来越白,越来越漂亮,现在提起苏桃都是她在婚礼上光彩夺人的扮相,根本不会再想起苏桃曾经又肥又丑的模样。她倒是在大商店里遇到过苏桃两回,她想问问苏桃到底怎么变白变漂亮的,苏桃都不告诉她,自己一个人独自美丽,实在是可恶。
她学着苏桃每天喝奶粉,刚买一袋最便宜的回家就被家里人臭骂,说她是败家子。苏桃反而隔三差五就到大商店买奶粉喝,有时候一次还能买两三罐最贵的奶粉,一罐十五块钱!
她跟方芳关系好,老是在背地里说苏桃的坏话,久而久之也怨恨上苏桃。似乎觉得自己又黑又圆都是苏桃造成的。
她听说昨天方芳闹得事,觉得方芳简直是个没脑子的东西。又懊恼自己没在现场出去走亲戚,错过一出好戏。今天一早上赶到方芳家里,添油加醋地说了一堆苏桃的坏话,怂恿着方芳到苏桃家里骂上一阵以解心头之恨。
方芳先是不愿意的,她刚读完检讨再去找事就是她的不对。可艳儿跟她说的好听,只是单纯的吵一架又不是造谣生事,村部管不了的。
“谁家门里门外不吵架的,咱们去气一气苏桃快要倾家荡产吃不上饭就好。”
熟料苏桃一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让艳儿本来想出来骂两句的心又收回去了。就让方芳出头叫骂,自己躲在方芳后面观察形势。
见方芳外强中干不顶用,便拉扯着方芳走了。
其实方芳心里也打怵,她可不想再闹上一出被拎到全村人面前念检查了。今天出门不少人对她指指点点的,要不是自我洗脑比较成功,她一个小媳妇还真没勇气面对。
好在她爹娘操劳她婚事后,都到县城里的姑姑家去了。要不然她真不好跟娘家人解释。
方芳讪讪地往鱼塘边走,路过公共池塘,看到新长起来的鱼草,心中可惜不已,要是割了又得给人赔钱了。
吴辉此时在鱼塘里拿着向他讨要赔偿的村民名单,上面是村部登记的需要兑换草鱼的斤数。
吴辉说没钱赔草料,村部的干事就让他用市场价的草鱼来抵。知道能用草来换草鱼,村里许多人都过来排队登记自己被偷割了草料当做鱼草的数量。
村干事站在一边监督,看到有人登记的数目不对劲就会到对方院子里检查看看,要是前几天被偷割了草,那院子里的草一定会有被镰刀割过的痕迹,经过顽强的生长,是外界无法模仿出来的。
这样一来赶走了好几个想要趁机贪小便宜的无赖。
吴辉见到又有人拿走一条十斤多重的大草鱼,心里肉疼的要命。多亏他娘不在,要是他娘知道了还不知道怎么闹腾。而且他还有不能说的秘密。成败就在今日了。
他心烦意乱地想着赶紧把草鱼抵给村民,待会县城里面收鱼的人过来看到这幅场景说不定会影响到他的生意。
老财叼着烟坐在一旁冷眼看着,这赔本的买卖真是让他小刀划了腚——真是开眼了。
他跟吴辉吵了一架,他的意思是宁愿掏钱给村子里的人,相互之间都认识意思意思不就得了。吴辉的娘非不给钱,吴辉又不肯跟她说是方芳闹出来的,怕婆媳之间再生矛盾,弄不来钱只好把草鱼赔给大家。
吴辉还惦记着不能让老财再往里面投钱,免得分得更大的利益走,老财要是替他给了钱,肯定会占更多一点的股份。他不想让老财多赚卖鱼的钱,宁愿把马上就能赚到钱的辛辛苦苦养的草鱼赔给别人,也不愿意让老财掏钱。
老财又不是蠢人,当然知道吴辉心里的小九九。他就站在旁边也不帮忙,让吴辉自己下网捞鱼称斤,赌气地不管不问就让吴辉自己折腾。
吴辉这边还没折腾完,鱼塘的那头就传来农用车的声音。吴辉心里咯噔一下,坏了!收鱼的人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他可是跟收鱼的说好,一直给草鱼喂得是高级的饲料,要是被他们发现自己就是用草料对付,对方压价还算好的,要是不收他的草鱼,让他的草鱼滞销,岂不是白忙活大半年!
他眼瞅着对方的农用车到跟前,跑过去求着老财说:“我的好哥们,求你了,先把他们带到另外的地方去,千万别让他们过来闹事!等着草鱼收走了,我一定跟你把账算的好好的!”
老财在这个节骨眼上不愿跟钱作对,无奈之下起身把嘴离的草根吐出去,招呼着还剩下的十来号人往大坝那边走。他家在大坝那边的地里有个小窝棚,正好能到那边给他们算账,等到收草鱼的走了再把草鱼赔给他们。
吴辉见到几辆农用车越来越近,紧张地舔了舔下唇。他能否翻身看的就是这一遭了!今年市场行情要是可以,年底再大赚一笔,他完全可以把白分钱的老财踢出去,自己雇上两个人专门喂鱼看塘,他只要跟方芳俩人在瓦房里热热乎乎地造儿子就成了。
他越想越激动,等到农用车停到他面前,车上收鱼的人下来,他脸都要笑僵了。
“就是这家,李家村出名的养殖大户。”陪着收鱼人过来的是吴辉找的中间人,他专门引到各处收鱼,两边收取一点手续费。向吴辉给的多的,就能在正当季收一批价格好的草鱼,相互之间都能多挣点钱。
吴辉从兜里掏出烟给收鱼的人递烟。对方拿了烟往鼻子下面闻了闻,不大客气的说:“我不抽一块钱以下的烟。”
跟着王哥过来的一个伙计突然捂着肚子说:“我先去一下茅坑。”
王哥点点头,把烟退就给吴辉。
吴辉尴尬地把烟重新收回到烟盒里,自己也没有抽烟的心情。倒是中间人乐呵呵地说:“来这里又不是抽烟的,你不是说你家草鱼养的又大又肥,快捞上来几条给王哥看看。”
“刚才那帮人在这里干啥的?”王哥问:“你们之间有纠纷?我不收有纠纷的鱼。再好也麻烦,你应该懂得。”
吴辉赔着笑脸,扯着谎说:“不知道谁跟他们说我家的草鱼今儿全被收走,他们都觉得没吃够我家的草鱼,知道我家草鱼喂的都是好饲料,非要往让我捞出来卖给他们。我实在没招,就捞了几条给他们了。后面的人没买到草鱼还有点不高兴咧,我想着都是乡里乡亲的,就让我请的工人给他们了几条打发走了。”
中间人看了吴辉一眼没说话,吴辉十分紧张。王哥点点头说:“怪不得来的路上听人说你家这里送草鱼,原来如此。”
吴辉惊诧地看了眼中间人,中间人默默地点点头。吴辉吓得后背都出冷汗了,多亏王哥问的人没说他是要赔的,不然他的心别说悬在嗓子眼了,直接出来跳大河算了。
王哥站在鱼塘边上,看着鱼塘边上茂盛的水草和优良的水质,满意地说:“你去把这边、那边的塘子给我撒上一网,我看看你这鱼到底值不值得他给你报的价。”
吴辉还不知道中间人已经帮他报价了,诧异地看了一眼。中间人收钱办事,就直接跟他说:“王哥大方,给你的草鱼价格是附近最高的,昨儿收的两家都是八分二一斤,给你的是八分八一斤。”
“什么?”吴辉本来想去下网,听到后站住脚不敢置信的说:“咱们不是说好一毛二一斤吗?”
中间人叹口气,跟王哥说:“你看,我就说你给的这个价格太低了。就算现在市场不好做,咱们也不能让搞养殖的农民寒了心啊。”
王哥自己掏出一包烟,抽的是三块钱的大双喜。他翘着脚坐在木椅子上,点上烟不急不缓地跟吴辉说:“别以为我倒腾这一趟能赚多少钱,我也是帮你们这些养殖的跑腿。还得四处求爷爷告奶奶的让咱们县里的大厂子收下。里面人际关系得花钱走动吧,请客吃饭不能少吧?逢年过节的好烟好酒也不能不给吧?”
吴辉想的挺好的,没料到现实给他这么大一个打击。为了把草鱼养的肥,他特意没把鱼塘养的太密,二十亩下来就往里面放了五千尾草鱼苗。剩下放了五百尾鲫鱼也是不值钱的,纯当穿插在里面养着自家吃的。
现在一听这个价格,比他预料的要低上一大截,他顿时犹豫着到底要不要抢在应季市场的前头把草鱼卖了。可是他的鱼有些小问题不能再等下去。
他算了一下大概能出产的量,要是按照一毛二的价格卖出去,他能得四千二百块钱,抛去买鱼苗借苏家的一千块、分给老财的两成分成,八百四块,还有包鱼塘的一千二百块钱,他大半年应该能纯挣到一千多块钱。
这笔钱对于县城里平均月工资三十来块钱,一年到头只能拿到三四百的铁饭碗来说,是个顶天的高收入了。
要是一斤按照八毛八来算,他只能得到三千块钱。抛去给包鱼塘的一千二百、分给老财的六百,买鱼苗花的一千,他辛辛苦苦这么久就赚了个两百块钱?
吴辉彻底郁闷了,他干脆一屁股坐在岸边也不下去捞鱼了。
他很后悔当初一口答应分给老财两成的分成,要是按照纯利润算他能给的少多了,偏偏那时候他感动老财雪中送炭,帮着他掏钱买饲料,死活要把毛利给老财算上,要不然他自己也能多赚点。
老财把人带到大坝边上窝棚里,隐隐约约看着吴辉坐在鱼塘边上,心里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吴辉这是要发财啊,你们看这么多车等着买他的草鱼,一辆车得卖多少钱出去啊?”
“吴辉他是咱们村里最有出息的,李书记当初不是大力推荐鱼塘经济么,还让吴辉带头富起来,还带动咱们全村人都富起来。”
“我早就知道吴辉能成为咱们村里的第一个万元户,归根结底还是方芳有眼光啊,偷摸割点鱼草算得了多大的事啊,让家里发大财是正经的。这不比卖猪肉轻松啊,人家一车车的直接过来拉,又干净又体面。”
“我听说苏家的猪肉摊是真的做不下去了,这样一来苏家还能指望谁啊,总不会是那个上门女婿...”
老财听着听着不乐意听了,他嫌弃这帮人嘴巴碎。别人家的事他们管的着吗?
他应付着这些人,答应他们捞几条大鱼补偿,好说歹说把他们哄走没闹事。等老财再赶到鱼塘时,拉鱼的农用车正在往里面装鱼。
见到成功把草鱼卖出去,老财兴奋不已,他激动地问吴辉:“咋样,啥价啊?”
吴辉看他就来气,低声说:“人还没走,你怎么就惦记着钱呢。”
老财一听不乐意了说:“你卖鱼难道不图钱啊,我就是问一下,想替你乐呵乐呵。你总算赚到钱了,也能扬眉吐气一把。”
吴辉表情很是耐人寻味,他冷笑着说:“原来你在心里也是觉得我穷,瞧不起我是不是?”
“诶!你这说的什么话!我根本就不是这个意思,咱俩好歹是合伙的,我相信你才让你自己处理这些草鱼,我问问你多少钱卖的难道有错?”
中间人帮着把草鱼往农用车上搬,见两个年轻人还没拿到钱就要为钱吵架,他看不下去想要替吴辉说,结果就听吴辉低声道:“六分钱卖的!你自己算算咱们赔了多少吧!”
“啥?”老财整个人震惊了,他不可置信地看看中间人,再看看吴辉,又跑到收鱼的面前问:“你咋给我兄弟这么低的价儿?你这是搅乱市场经营啊!”
王哥叼着烟看了吴辉一眼,拍了拍老财的肩膀压低声音,用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意有所指地说:“少跟熟人搭火做买卖吧。”
“啥?”
老财想了一下懂了,六分钱根本不可能啊。他没事就到县城里看市集上那几家卖鱼的都是什么价格,还追到别人厂里找到后勤弄到他们的采购价,最低也是一毛钱,哪里可能六分钱就卖了。
他猛然正视吴辉的双眼,吴辉来不及躲藏的心虚视线霎时间重重敲击在他的心脏上。
“行,你做主六分钱卖了就卖了。”老财突然沉下声音,抬起头对农用车上的王哥说:“你不坑我,那兄弟我也不坑你。这批草鱼的的确确也就值个六分钱,你一点没收错。毕竟吃的都是刚才那帮乡亲们的不值钱的草料,你来之前他们还在这里找吴老板要草料钱呢,吴老板没钱给只能用草鱼抵,嘿嘿,你出的再高,这草鱼就值六分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