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摇摇头。
汤愿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呢?”
柳研司微微一笑:“卤蛋。”
汤愿的脸一下红了:“你怎么知道?”
柳研司悠然地说:“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刚做过手术,没头发。说自己的脑袋像卤蛋。第二次遇到你的时候,我忘了你叫什么,只好叫你卤蛋。你告诉我,你叫汤愿。”
他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事,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
汤愿直愣愣地看着他:“是不是在医院的休息区?”
“对。”
“是晚上吗?”
“第二次是在晚上。”闲聊到这里,柳研司的神色
忽然变了,“你记得?”
汤愿点了两下头:“以前不记得。脑模激活之后,你不是带我去了医院嘛。我就想起来,好像是晚上…我看到了休息区墙上的挂钟,我对什么人说‘我不叫卤蛋,叫汤愿。’”她啧啧舌,“很模糊,像是不连贯的画面。”
“画面里有我吗?”
“没有。我知道前面有个人,但是…”
听到这里,柳研司有些紧张。事实上,汤愿不可能记得移植脑模之前的任何事。但是,她说到了休息区的挂钟。
“你记得挂钟上显示的时间吗?”
汤愿努力回忆着:“不行,想不起来。”
柳研司沉默了。这是怎么回事呢?难道说,脑模又出问题了?
就在这时,柳研司的手机响了。是杭启新发来的微信:马上回来,我找到答案了。
柳研司让司机改变路线,去花园小区。
结果这么快就出来,也出乎了杭启新的预料。他只
是在分析过一部分数据后,发现没有任何异常。只好采取最笨的办法,从“根”开始查。
所谓的“根”就是脑模的设定。
柳研司和汤愿下了车,一口气跑进公寓里。杭启新招呼他们到电脑跟前。
显示器上有很多罗列在一起的数据表,还有一个三维脑图。其中,可见成三角形的透明区域忽明忽暗的活动着。
杭启新指着忽明忽暗的三角区,说:“这就是脑模。”
“为什么是透明的?”柳研司不解地问。
“因为这项技术是将受损脑区域构建出修复区,它的真身只是个不足黄豆粒大的建模基点。看这里。”杭启新单独拉出一个对话框来,上面密密麻麻布满了数据和单词。
杭启新给他们解释:“之所以被叫做‘脑修复仿生建模’是因为,它在不同受损脑区域可以起到相对应的修复作用。”他看向汤愿,“你是海马体受损,脑模一定要设定修复海马体,如果设定在其他区域,比
方说杏仁体、外侧额叶,就不行。”
汤愿挠挠头:“虽然听不懂,但是我知道一定非常厉害。”
杭启新看看她,再看看柳研司:“问题就出在设定上。我发现,虽然脑模的设定是海马体,但是一部分修复数据是针对杏仁体和外侧额叶的。这就像是——你拿着别人家的钥匙开自家的门锁。所以,脑模才会一直出问题,导致你的记忆功能才会时好时坏。”
听到这里,汤愿抿着嘴,想了想:“柳伯伯用脑模的时候,放在哪了?”
“颞叶。”
柳研司明白汤愿这么问是什么意思:“会不会是我父亲太匆忙了,没来得及修改数据?”
杭启新说:“匆忙是一定的。但是,我检查过之后,确定这些不是针对海马体修复的数据,被设定为杏仁体。”言罢,定睛看着柳研司,“你明白什么意思吗?”
柳研司:“…”
杭启新重新打开一个界面,指着上面的数据说:“
你们看,脑模被设定为两部分修复,一个是前侧额叶,一个是杏仁体。”说着,看向柳研司,“老师是准备把脑模留给你。”
柳研司垂下眼帘…“我出去一会儿。”
柳研司的变化把汤愿被吓了一跳,想要追出去,被杭启新拦住了。
“你知道怎么回事吗,就要追。”
汤愿满脸狐疑,回头看看他离开的方向…
柳研司并没有走,而是把自己关进了卫生间。房门一关,谁都不知道里面的他是什么情况。
汤愿留在电脑前,思索了很久。忽然问道:“是不是跟他那种奇怪的表情有关系?”
杭启新点点头。
“他,是不是跟我一样?”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也出了问题?”
“你比他严重…他的情况比较复杂,‘悲伤’、‘愤怒’、这两种表情,他既无法表现,也无法识别。”杭启新沉默了片刻,“他已经很厉害了。能够通过对方的语言和肢体动作辨别这两种表情。但是表现…
”
汤愿的脸上失去了血色。惶惶不安之中,想起了很多次看到他怪异的表情。
每一次,都被吓得魂不附体。
“什么时候的事?”汤愿问道。
“具体情况还是让他跟你说吧,我已经说得太多了。”
“但是…”
“汤愿,你们俩二十年前的事,他没对任何人说过。他宁可被误会,也没说出那件事。所以,我觉得,对这样一个人最好的尊敬,就是让他自己选择说与不说。”
汤愿的双手绞着围巾的边缘,像是要把它硬生生绞断一样。这时候,她觉得自己是可笑的,觉得那段噩梦一般的日子过去了,多么幸福快乐,这种想法是可笑的。
其实什么都没过去,它还在他的心里,也在自己的心里。只是,他不说,不想,从开始到结束,一个人承担着。连同她的那份一并承担着。
汤愿也怨过人,她不是会主动攻击的类型,也不是会为对方守口如瓶的类型。如果她是柳研司,在遭到指责的时候会说出真相——明明是你的错,为什么要我挨骂?
但是,柳研司没说,没有对任何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