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的扩音还开着,这一次是杭启新说了话:“柳研司,我这边需要郑医生帮忙,你辛苦辛苦照顾照顾她。”
汤愿听见了“柳研司”三个字,眼神中的胆怯全然消失了,她狐疑地打量着个被称为“柳研司”的男人。手慢慢放了下来,一瞬间像进了一个谁都无法感知的空间,这个空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和他眼中的另一个他。
柳研司思察觉到了汤愿怪异的目光,问道:“怎么了?”
“你叫柳研司?”
“刚才不是跟你说了。”
“柳伯伯的儿子,柳研司?”
他面色冷淡地问她:“你还要我重复多少次?”
汤愿咽了口唾沫,整个人都紧张起来,试着问道:“你真的是柳研司?”
她还是一个顺行性失忆症患者…算了,忍着吧。
柳研司在心中叹了口气,尽量保持镇定地说:“你先上车。”说着,让开半个位置,示意汤愿上那辆suv。
峰哥很有眼力劲儿地打开了车门,汤愿犹豫了一会儿,慢吞吞地走了过去,坐进车子里。峰哥将车门一关,柳研司解除了手机的扩音功能,说道:“我带她回花园小区,你们俩放心吧。”
挂断了电话转回头,一眼看到汤愿正扒着车窗看过来。这让他觉得自己像是森林公园散养在外面的狮子。
——
得知汤愿平安无事,莫宁也跟着松了口气,且再一
次感叹,柳研司要是自己的同事该多好。
郑敏仪扶着胸口长长地吁了口气,这感觉更像是坐了一天的过山车,刺激的啥都忘了。
好在,汤愿找回来了。谢天谢地谢柳研司!
杭启新却笑不出来,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手里三十多页的数据报告上。郑敏仪见他如此专注,忙收敛了笑意,继续工作。
莫宁一直陪着他们,早就有些坐不住了,便问道:“二位老师,看出什么来?”
郑敏仪挠挠额头,看着被分出来的九页报告书,说:“这几页报告有点奇怪。”说着,把手伸到杭启新那边,“你把前十页给我。”
杭启新翻了几下,将几页报告递给了她。她拿着这几页报告跟自己挑出来的报告对对比。
莫宁好奇的要死,趴在座子上靠近郑敏仪:“怎么了,怎么了?”
郑敏仪指着前十页报告说:“你看,这是八月份几
天内的的数据分析,这几天多巴胺数据都点高,但是到了九月中下旬多巴胺数据明显低了至少三分之二。”
就算不会看别的东西,数字总是会看的。莫宁惊讶道:“差这么多?”
郑敏仪又从自己三十五页里拿出几张来,“这几天的心率不对劲。从晚上九点左右开始到第二天早上的五点左右,她的心率都不稳,而且内嗅皮层数据也有问题。”
莫宁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没等郑敏仪说话,一旁的杭启新低声说道:“她整晚整晚的失眠。”
郑敏仪脸上的表情凝重了起来:“看这些数据分析,那段时间里每天只有三个小时左右的深度睡眠。”
莫宁心下惊骇。每天只有三个小时的睡眠,别说一个患有抑郁症的小姑娘了,就是正常人也被熬疯了。
杭启新放下手里的笔双手捂着脸,看上去疲惫极了
。郑敏仪和莫宁都不敢吭声,只能等着他慢慢缓过来。
很快,杭启新搓了搓脸,伸手去拿郑敏仪那份报告书,郑敏仪下意识地按住了它们…
她知道,这些报告书将会告诉杭启新什么。
“放手。”杭启新的语气中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直白的不容反驳。郑敏仪只好把手提起来,他把这些资料放在手边,将后十五页单独拿出来与前十五页并列摆放。
他的眉头皱得越紧,郑敏仪越是担心。一旁的莫宁都跟着着急。为了打破压抑又沉重的气氛,莫宁随便指了一个数据问道:“这是什么?”
“她刚才说的内嗅皮层。”杭启新说。
“给我解释解释。”
杭启新有些不愿意充当解说员,但还是为莫宁做了简短的解释:“内嗅皮层是辅助海马体形成和回忆记忆的。这部分数据过高,说明…说明她几乎一直在回
忆。”
好吧,根本听不懂。
郑敏仪就知道莫宁一知半解,忙接过话题,说:“当我们思考或者是回忆某件事的时候,大脑的某个或者是几个区域就会发生活动现象。监测程序会把这种活动现场以数据形式呈现出来,最直接的就是数据值。”
“就是说,数据值越高,活动性就越大。甚至可以精确到什么事?”
“也不准确…”郑敏仪说,“比方说吧,你在马路上捡到十元钱,你会觉得很开心;你用这十元钱买了一张彩票,中了五千万大奖,那一刻你也非常开心。但是对于这两种情况而言,多巴胺分泌是有多少之分的。”
“可不嘛。捡十块钱我也就笑两声,中五千万大奖我能乐抽过去。”说着话,瞥了眼杭启新,希望一句玩笑能让他感觉好一点。见他还是没什么反应,给郑
敏仪使了个眼色,让她继续说。
郑敏仪:“再说这个内嗅皮层…”
莫宁一抬手:“来个简单粗暴点的解释。”
“简单粗暴…”郑敏仪想了想,“如果以海马体为中心的整个记忆系统是一座迷宫,内嗅皮层就是导航系统。”
这导航是超负荷了。莫宁在心里想。
忽然间,莫宁想到了某种自己拿不准的可能性:“郑医生,我问几句外行话啊。你们能看出她什么时候失眠,什么时候睡觉,那能不能看出她…这话要怎么说呢?”莫宁开始挠头了。
埋首整理数据的杭启新忽然说:“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