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研司回到花园小区的公寓已经是十点多了。脱下外衣,像是卸去了浑身的力气一般跌坐在沙发上。这倒不是因为折腾了一天累的,而是在回来的路上担心汤愿记忆重启…
汤愿拘谨地跟着柳研司进了客厅,看他像是很疲惫的样子,憋在肚子里的问题也不敢问。
柳研司看了眼腕表“22:23”,起身找了纸笔刷刷写了几个字,递给了她。
汤愿接过来一看——跟我在一起的陌生人是敏仪的朋友,敏仪临时有事,请他照顾我。明早敏仪来接我。
柳研司说:“抄一遍。”
汤愿接过笔,在他的字下面抄写一遍。末了,在最后的句号后面加了个括号——(他是柳研司)
柳研司懒得纠正,指着卧室:“去休息。”
“我不困。”汤愿忙道,“我可精神了,一点都不
困。”
柳研司心说:这一天,梁慧慧光是让你睡觉了吗?
“不困也去休息。”说着,把郑敏仪的手机递了过去,“郑医生的手机。”
汤愿犹豫了一下,上前接过手机,看样子还是不想去卧室休息。她偷偷看着他,问道:“柳伯伯呢?”
柳研司懒懒地说:“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会忘记。”
汤愿当然记得自己是一个顺行性失忆症患者,也记得自己只能记住一个小时的事情。难过的低下头,两只手绞着衣襟,似乎并不想放弃。
柳研司真是觉得自己捡回了一个天大的麻烦:“听着汤愿,我很累了,我相信你也很累了。所以你去休息好吗?等郑医生你来了,你有什么问题向她提问。”
“那,我能跟柳伯伯通个电话吗?”
“不能!”柳研司烦躁地把笔丢在沙发上,因为用力,笔在沙发上弹起来掉在了地面。
汤愿吓得缩紧了肩膀,不等柳研司再说话,呲溜一下跑进了卧室。
整个世界,终于安静了下来。
客厅只有一个小沙发和几把椅子。沙发小的他躺下后伸不开腿,只好拿了两把椅子把脚搭在上面。卧室的门关着,他睡不着,不知道汤愿是不是跟自己一样,同样睡不着。
算了,现在养足精神比较重要。
柳研司闭上眼睛,即便没有睡意,闭目养神也是好的。心思烦乱,不受控制地去想在卧室里的人。
她会看到那张字条,会因为20年前的事再一次愧疚,悔恨懊恼,甚至是害怕吗?会吧,毕竟她是这样的人。如果每小时都要经历一次惊愕与悲伤,这个代价是不是太大了?
然而,下一秒想起母亲带着自己离开父亲的那一幕,又没有办法心疼她。
不知不觉中沉沉睡去。
这一夜他做了梦,梦里出现很多人,有父亲母亲,
有莫宁和杭启新还有远在洛杉矶的弟弟,谈判局局长,还有巴不得看着他失败的比利。这些人像走马灯一样一个一个的走过他的梦海,剩下的是一片没有星星的黑暗夜空。一束强光来回摇晃着,耳中佩戴的便携式对讲机里传来的声音,让人莫名的紧张起来。
“威廉,情况怎么样?”对讲机里传来局长担心的声音。
他低声回答:“很顺利。”说着,他握紧了拿着竹篮的右手,篮子里装着烫好的干净衣服,刚刚烤出来的面包,还有一壶香浓的咖啡。他谨慎的一步一步地朝着一百米开外的小房子走去。一边走,一边大声说道:“我已经朝你走过去了,你能看到我吗?如果你能看到,请动动一下窗帘。”
几束强光打在门窗紧闭的小屋子上,墨绿色的窗帘微微抖动了两下。那是里面的人向他发出信号。他继续说道:“好了,我知道你能看见我,我带来了你想要的东西,有衣服,食物。”说到这里,他已经向前走了30米,停下来,问道,“我可以过去吗?如果
我要过去,必须得到你的允许。”
小房子没有任何反应,曾经抖动过一次的窗帘也没有再动,他等了有十几秒的时间,试探性的向前走了一步,小房子仍然没有任何动静,于是他走出第二步,第三步。在只剩下五十米的时候再次停了下来。j
“杰森.你能看见我,对吗?我带来了你要的东西,我希望你也可以履行自己的诺言,把男孩放出来。”
黑暗中有几把枪狙击枪的枪口对准着小屋的窗户和门。只要有机会,狙击手就会扣动扳机。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一幕。于是,又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我带来了你要的东西,你要履行诺言,放了那个男孩。”
耳朵上的通话器又响了,局长紧张地说:“威廉,你有把握说服他吗?必须尽快做决定,狙击手已经等的不耐烦了。”
他心里有些生气,低声回道:“这是我的活儿,让他们老实点。”
突然从小屋里传来了大叫声:“把东西送到窗口来。”
他谨慎地向前走着接近那扇很小的窗口,他能看到窗户已经掀开了一条只容纳一只手伸出来的缝隙。
他们切断了小屋所有的电源,在炎热的夏季里面的人撑不了多长时间,他走过去,走到小窗下提起篮子,篮子与窗口大约有30厘米的距离,只要里面的人伸出手来就能够拿到篮子。
伸出来的是一个黑洞洞的枪口,那是手枪,他认得。
“杰森,我履行了我的诺言,如果你不把那个男孩放出来,接下来你所有的要求,我没有办法向上级申请。所以你必须把那个男孩放出来,这样我才能为你争取更好的条件。”
里面的人冷笑了一声:“我想离开这里,我想去拉斯维加斯。”
“还记得吗?我向你承诺过这里不会有任何人受伤。”
“包括我吗?”窗户后面的杰森讥讽的笑问。
他毫不犹豫地说:“我可以为这个屋子里的每一个人受伤,当然也包括你。”
杰森不再说话了,黑夜的黑仿佛在这一刻全部凝聚在短短的30厘米之间。
安静中,从窗口里传来悠悠的一声叹息:“我是个失败者,没有钱没有家,没有朋友,我什么都没有。”
“如果你想要拥有一些东西,那你应该付出一些相应的代价。你看这个篮子就在你手边,只要你把那个男孩放出来,你就能得到这个篮子里所有的东西。”
“我不想放他走。”里面的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