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片刻,侍从司的瞿式耜抵达,坐在堂下左首坐观述职进程。
范景文待瞿式耜饮茶后,才问:“关于川西军团佐军校张献忠等人述职一事,现在就开始了?”
瞿式耜颔首:“开始吧,务必快一些。”
张献忠简直是一屁股烂账,好歹以前也是宿卫军官,与侍从司也算熟人,不能不帮着说说话。可范景文是什么人,朝廷各处公认的铁面不二公,瞿式耜这话效果也有限。
轻咳两声,范景文审视当首站立的张献忠,昂首挺胸的张献忠,在他看来是桀骜不驯的体现。
“坐。”
吐出一个字,待张献忠落座后,范景文拿起桌上案宗问:“本来国朝军将述职,是将府诸公的事儿,不干我法司的事,我法司也不愿做这类事情。可是,今天碰着了这么一档子事,上一回是水西军士屠龙山之事,我法司不得不出面,以正视听、国法。”
张献忠头后仰着靠在椅子上,张嘴道:“国朝之初广西大藤峡便不服王法,屡屡作乱。武宗时期,造乱为新建侯阳明公劝降;不想世宗嘉靖初期,又反,新建侯阳明公年老不服山水险恶卒于军中;此次平定后,嘉靖中期与倭寇共为乱,祸害不小。此地专生叛逆,不屠了作甚?”
“啪!”
惊堂木一拍,范景文脸色难看:“怎么,张将军不服法司之前所判,以为法司不公正?”
他此前就在广西巡抚王尊德下面做事,是广西巡按御史,南巡之际北京方面补充南京百官体系空缺的位置,他才来的南京。
张献忠笑笑,根本不怕范景文这阵仗:“怎么会不服?法司处断甚是公允,这一点军里弟兄心服口服。末将的意思是,对屡屡不服王法之民,屡屡生事耗费国朝钱粮之贼性难改恶民,来来回回平叛徒惹人笑,杀干净就是,一劳永逸,也省的以后麻烦。”
法司判决水西将士,的确军中是没话说的,就是夺功不叙,再没什么大反应,没有深究屠杀之罪,只是稍稍惩戒罢了。
冷哼一声,范景文扬着手里卷宗问:“这么说,张将军十月屠松藩之民,也是如此考虑?是蓄意已久,还是企图杀良冒功?又或者是图财害命?”
张献忠扬着下巴,歉意看一眼瞿式耜,道:“末将至今光棍,连个家室都无,钱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堂官说咱图财害命,是将咱看扁了,也高看了松藩之民。松藩之民若有钱,也不会学朵干闹事情,除了牛羊外,就剩下一颗歹心。”
他以天子门下将领自居,才不会给人服软,哪怕法司捏着他的前途,继续说:“还有杀良冒功,此乃
笑谈。松藩无良民,此其一也;其二,末将所报之功,皆有兵甲马匹、首级、尸首可验。松藩之歹民鼠目寸光,末将缺军功,但也看不上这些没出息的。”
“至于蓄意已久,堂官这话也不妥当。松藩乃是朝廷信地,为乱民所据。末将率天军克服艰险、恶劣气候收复松藩卫城,国朝只有战死的将士,可无丢地自存的将士。然而松藩周边群狼环伺,临冬又道路难行,前有敌,后无路。我部将士困守孤城军力单薄,第一是粮食不够吃到开春,第二是信不过松藩歹民。”
“故而,不是堂官口中蓄意已久,而是因缘际会,不得不如此。”
说罢,张献忠一叹:“松藩之民好佛,战胜朵干贼军后,末将俘虏了近三百余喇嘛,已为松藩之民做了法事,想来他们不会怪罪。”
“满口胡言!”
范景文暴喝一声,瞪目喝问:“本官且问你,松藩之民既无叛乱之实证,你为何要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