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殿,朱弘昭放下刘廷谏的案宗,抬眉瞥一眼跪伏在地的刘廷谏。
轻咳两声,朱弘昭问:“说说,是当官重要性命重要,还是钱财重要?”
“罪臣糊涂。”
刘廷谏磕头如捣蒜,才八年不到的时间,他就成了一地五品知府,还是镇江如此重要的地方。按着升官序列下一步就是省三司佐官,进而中枢相府副职,熬到五十岁妥妥的一省主官,封疆重臣。
“你确实糊涂,可国法不能糊涂。侵吞官库公资,连台湾给朕进贡的蔗糖也敢吞,好大的胆子。自朕掌政以来,你们还是第一批侵吞贡物的混账。”
朱弘昭也痛心,刘廷谏虽然人品不怎么好,可做事还是很有一套,是他失察了。这种没品的人,不该放到天下数得着的肥缺上,这与将鱼缸放在猫面前,没什么区别。
看向范景文,朱弘昭问:“范卿,此獠何罪?”
“启禀君父,主谋侵吞国资达三万七千余两,论罪当碟;无锡暴雨灌城,疏离百姓不力,溺毙老幼三十五人,论罪当斩;又侵吞贡物蔗糖,本人罪死,家属三代流放三
千里。”
刘廷谏眦圆双眸,更是用力磕头,额头青淤破裂,血水一脸洒在地毯上哭丧着:“君父!君父!一应枉法皆乃罪臣一人所为,与家人无关呐!”
碟刑,即千刀万剐;他可以认命,可不能连累家中父母兄弟一帮子人。
“无关?你当官的时候,你家人如何?你贪赃所获,你子侄如何?说的可笑,竟然无关?”
“国法所设,非是为惩戒而惩戒,而是告诉你们枉法后的下场!不重,如何能震慑宵小!你若守身干净,法司找你作甚!”
朱弘昭眦目瞪着刘廷谏,刘廷谏鼻梁向下渗着血,面色惨白看着皇帝,神情哀戚。
“提溜儿出去。”
曹化淳挥手,两名金瓜武士冲进来,将神色木然、绝望一直望着皇帝的刘廷谏拖了出去。
“主子爷?”
看着刘廷谏那双眼睛离开视线,朱弘昭闭目缓缓点头:“他现在是怕了,绝望了。老曹,记住他刚才的眼神,朕的子民无所依靠时,快要饿死时也是用这种眼神看着天,看着朕!隔着重重,朕看得见。”
“小奴省的,不敢忘却。”
哈一口气,朱弘昭环视台下,台下四人拱手,他缓缓说:“朝廷乃大公之地,鬼神冥冥因果报应或不可期,事在人为而不在鬼神,百姓能指望的只能是朝廷。朝廷不为百姓撑腰,那百姓也不会为朝廷撑腰!百姓烧香拜佛求庇佑,为何不求衙门庇佑?究其原理,不过是官字两张口,吃了原告吃被告,官官相护何时了?”
“一个肯为百姓撑腰的朝廷,必然是杀赃官如割韭的朝廷;一个肯为百姓生计奔波的官员,必然是不容于官场,善于杀赃官的人。”
“以前一个二个以俸禄低微难以养家糊口,不好维持体面为理由而贪赃。现在俸禄翻了三倍,所需随从皆是朝廷派发、供养,柴米油盐、布匹冬衣,哪样朝廷少了他们?现在,一个个贪起来,又是个什么理由?”
“俸禄不够生活,可以提,朕可以满足。但不能自己贪,国资公产,朕不点头谁敢动,或许朕做不来扒皮的事情,但砍头、流放、抄家的事情,朕做起来不会手软。”
“贪婪、懒惰是人的本性,朝廷要做的不仅是梳理调度天下,更要革掉这种本性中的劣性。要与人斗,更要与自己斗,时刻松懈不得,望诸卿自勉。”
“君父至理警句,臣等铭刻在心,不敢忘却。”
四个人齐齐拱手俯身,朱弘昭点点头,看一眼曹化淳。
曹化淳扭身对向殿门,一抖拂尘高唱:“带常州知府顾元镜,觐见。”
顾元镜只是失察,说的轻是失察不知情,说得重是包庇,隐瞒不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