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他之前想的太过复杂,能打动人的不一定是阴谋诡计。
也可能是真诚。
“我明白京极小姐的愿想,”他的语气也柔和了下来:“我会好好完成作为侦探的预备修行,尽量不辜负你的期待。”
“可是每天要做这么多份工作,你也很辛苦吧。”
江奏心疼地打量过他看上去削瘦,实际上能轻轻松松地在卸货车上扛下几十公斤重的有力臂膀,以及哪怕现在穿着衣服,也可以在薄薄的布料下充满力量感起伏的腹肌,还有每天忙于劳作,体脂率极低的劲瘦腰部……看着看着,目光又忍不住继续往下移了一寸。
嗯……这么一看,好像也不是所有地方都瘦了。
安室透:“……”
不知为何,他有点汗流浃背了。
哪怕当初差点被琴酒认出卧底身份的时候都觉得没现在这么毛骨悚然。
“还、还好吧……?”他不确定地说。
明明现在也没有什么值得警惕的事啊……所以这种危险的直觉到底因何而来?
江奏上前一步,非常自然地牵起他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像你这样优秀的人,能为社会创造的价值是巨大的,实在不该把精神耗费在这种容易被取代的低级体力劳作上,而是应该把汗水洒在更需要你的土地里。”
她的热情是如此坦诚,以至于让他想拒绝把手缩回去都觉得有点过意不去。
……反正也没有少块肉。
他默默允许了这种逾矩的行为。
对方只是说着说着激动起来了,又不是想要占他的便宜。
“虽然帝丹当体育老师的薪酬不是特别高,不过好歹也是成熟的成年人了,积蓄还
是有的,赞助一个年轻人的梦想,绝对绰绰有余。”
系统别的不说,以前在黑衣组织混到的那些钱都想办法转移下来了,她现在的钱包非常充裕。
“以后你不用在风里来雨里去,每天辛辛苦苦兼职挣那点生活费,你可以好好待在家里为了梦想学习,钱要是不够用也可以告诉我,如果房租不够住到我那里也行,之前你也见到过了,那里还有多余的客房,我不收你的房租费,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我保证,一人一间,就单纯同居,我什么都不会对你做的。”
安室透:“……”
他感觉这话哪里怪怪的。
但是一看对方没有一丝淫邪之气,反而正义凛然,就像是社会募捐上那种善良又出手大方的慈善人士的脸——她似乎真认为自己是在做慈善。
这就衬得他想得很多了。
“我,这,哎。”安室透有点尴尬,难得地语无伦次起来,发现大脑里的词汇居然有点不够用。
虽然当服务员的时候也不是没有遇到过追求者,但多半也是那些低头羞涩表达完心意就跑的女孩子,就算是没事就喜欢撩人看对方心烦意乱的贝尔摩德,也没有这么……这么的……
“不用了吧……其实我现在还是可以生活得下去的。”他硬着头皮说,开始后悔自己之前捏造人设过了头。
“而且,”理智支撑着金发卧底提出疑问,“京极小姐见我的次数还不多,为什么对我抱有如此大的善意?”
江奏在他的光滑的手背上拍了拍,感叹这双手漂亮得可以直接去当顶奢的手模,非常真诚地说:“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也不用怀疑,我看到你就像看到当初追梦的我自己,所以帮你就像帮当年的我自己。”
“像安室先生这样的人,不应该屈居于这种环境下,应该在自己热爱的领域大放光彩,你积极向上熠熠生辉的样子非常动人。”
“你可以放心大胆,没有后顾之忧地去追逐你真正的梦想,不要为了生活就困足不前,我可以做你坚强的后盾。”
这话安室透总算是确定了。
不是他多想——至少不完全算是。
这个发现让他莫名松了口气,但同时又有些坐立不安。
为什么自己一开始会以为这位京极小姐是个高冷淡漠的人啊?
分明比萩原研二那家伙还会说。
他听过逢场作戏里的甜言蜜语,以为自己身经百战,现在却着实有点扛不住,果然还是历练不足。
安室透默默抽回手。
对方顺势松开。
心口的跳动微微急促,又有些口干舌燥,他只能干干地吞咽了一下,又感觉对方的目光再次落了下来,扫过自己微微滑动的喉结。
好渴。
可能是……今天实在说了太多话了,他想。
“京极小姐,谢谢你的看重,可是,这是我自己的事情,自己的生命的重量,不应该让其他人帮忙承担。”很委婉地表达。“我现在只不过是个普普
通通的打工人,在没有什么成就之前,我也不想去耽误其他人的时间。”
这句话,他说得真心实意,没有多少水分,因为现在实在不具备谈感情的资格。
也许在他泼了这盆冷水之后,对方就不会再这么热情了。
这么想着,心里隐隐约约的,又有种奇怪的失落感。
“安室先生,”江奏叹了一口气,看向金发青年那张娃娃脸的眼神里充满了怜爱之情,“你不用在心里想着如何回馈我,我不需要你给我任何的回报,你更不用纠结回馈感情,我也不会向你索要任何感情上的报酬,如果你需要,我也可以装作不认识你,在毛利先生那里帮你隐瞒,在众人面前,我们只是普通朋友的关系。”
怎么会有才有过几面之缘的人愿意做到这种程度?
必然是有所图。
更不要说他身上能图的东西本来就很多,多疑的卧底本能地怀疑,又压抑不住悸动——当然不是为了对方提出的帮助。
“……为什么呢?”
明知道对方不一定会给出真正的回答,他还是忍不住问出来了。
“需要帮助的人也有很多吧,为什么是我?”
江奏说:“你可能不太了解,我做事的目的驱动性并不高,可能有时候做事的动机连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要那么做?因为想做就去做了,不需要原因,就像今天一样,我想对你这么做,所以就这么做了——如果你一定需要一个理由,这就是唯一理由。”
“滴——”
“滴——”
他们站在居民住宅区外的路边,不远处的路上有人按喇叭,一声比一声急的鸣笛声像紧急撤退的倒计时,也像是危险来临的警报。
他感觉身上的血液在急速流动,往心脏涌去,指尖有些冰凉。
“京极小姐,”安室透脸上的笑意微敛,半真半假地开着玩笑,“再怎么说我也是一个男人,也有可能是个不怀好意的男人,刚才那些话,说不定是我故意让你心软才说的……就算是做慈善也不应该太草率。”
他笑了笑,决定结束这个话题:“时间也不是很早了,很抱歉耽误了你回家的时间,我送你回去吧。”
接下来的短短几分钟路程安静地过去,安室透很庆幸对方没有再开口。
因为他实在有些招架不住了。
等把人送到楼下,他很有边界感地停下脚步。
“京极小姐,再见。”
安室透转身离开,走着走着,又不知不觉地停下。
他似有所觉地回过头。
身后的女人没有上楼,依旧站在原地看着他。
他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这一刻就像是电影里的剪影,他奇怪地有些心悸。
这陌生又熟悉的感觉让人恐惧。
“……请问,还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做吗?”最后安室透还是打破让人紧张的安静。
“我刚才突然想起,还有件事忘了提醒你,安室先生。”江奏道。
安室透:“什么事?”
江奏凝视着他,直到他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才慢悠悠地开口。
“你好像有点把我想的太好了。”她说。
“我这个人,从来不对男人做慈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