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这一点,夏栖梧捏了捏指节,微微抬了抬手里的灯盏,推开了一扇门。走进屋子里,合上了身后的门,也隔绝了那道视线,夏栖梧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她其实还没有从方才的事情里回过神来,宫女那一瞬间的狰狞还有被剑穿透胸口,剑被拔出溅落的血,就在她近在咫尺的地方发生着。以夏栖梧前世的教育,如此罔顾人伦,血腥残忍的手段简直非人所为。可是她也不得不承认,地位高的人,就算没有亲手杀过人,也间接害死过不少性命。
就如她,一路走来,不也是如此么?
蹲下身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捂着头,夏栖梧只感觉胸口一阵一阵的难受。不少不能接受,而是要强迫自己接受并且习惯,因为她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并不是一场梦,而是真实。刚刚,她和元封业的那番直诉,其实过分了,她应该忍下来的。
可是她忍不住,胸腔堵着的那口气,不止是为了那个倒地不醒的宫女,还因为自己一路走来的压抑心情。长吐出一口气,夏栖梧提起几分力气,往屋子里走了几步,倒在床上。
没一会儿,门口有人轻轻敲门的声音,夏栖梧打起精神说了一句“进来。”
是客栈的小二,对着夏栖梧那边点了点头,也没有走进门,而是在门外道,“小姐,刚刚那位公子让我们给你送水来。”
“送进来吧。”夏栖梧长出了一口气,看着他们一桶一桶的把水提进来,灌满浴桶。浴桶是新的,想来也是,元封业既然要出门,那一路上备着的自然也都是最好的东西。这个客栈,今日死了那么多人,发生了那没多少钱,而店小二如今还能面不改色的说这话,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一般。或许这些都是元封业的人吧。
想到这一点,夏栖梧看着那些人做完了手里的事情,走出门去,带上了门。走到门口,把门从里面反叩住,夏栖梧解了衣裳沉入水中。
发髻已经散了,于是夏栖梧也便任由它浸在水里。就这么静默着,一直到水已经有些凉了,夏栖梧才简单擦拭了一下身子,走出浴桶,擦干了身上的水套上一身白色的里衣。
再次倒在床上,夏栖梧有些睡不着的感觉,便瞪大了眼睛,侧头看向窗外的星辰。无论在什么地方,日月星辰如旧,她瞪大了眼睛,想着如果能找回自己家的位置,不知
道会看到一片什么景象。
叹了一口气,收回了视线闭上眼睛。夏栖梧却忽然听到窗子被轻轻叩了两声的声音,蓦然睁开眼,看着夜色里一道黑影窜了进来,跳上她的床榻,夏栖梧伸出手一抚,“小红。”
忽然扬了扬唇,授衣果然是无所不在,客栈里全是元封业的人,他还能让小红找上来。怀里抱着一样东西,夏栖梧又知道授衣此刻在外面,原本不安的心总算是多了几分宁静,唇角缓缓地晕开一丝笑,沉沉睡去。
而此刻,窗外的却并不是夏栖梧以为的人,而是顾行川。此刻,他的手里捏着一个方盘,正是夏栖梧的手笔。方盘中间一滴殷红,顾行川看了一眼,翻手收起了方盘,头靠着窗棂半蹲半坐在狭窄的窗台。
元封业做的滴水不漏,窗子上动了手脚,以小红的身子钻进去倒是简单,但是他就进不去了。不想徒添麻烦,而夏栖梧也仿佛知道些什么一般,没有开窗子出来看。
夜色一点一点的沉下去,第二日又一点一点的亮起来。夏栖梧睡了一个好觉,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对着元封业的脸色也好了很多。看着夏栖梧好像一点都不记得昨日发生了什么的样子,元封业眯起眼睛,不懂夏栖梧是气过了便消了还是假装不在意。
只不过,当事人都不提了,元封业自然也不会在夏栖梧面前再说起这件事情,只不过一笑置之。用过早膳,差不多又该启程了。元封业先登上马车,而后一把把夏栖梧拽了上去,“今日晌午大致就能到了,别担心,入了跋怙国境,元戟就是手再长也伸不进去的。”
听着这句话,夏栖梧不过一点头而已,连带着有些叹息的讽刺。
一国摄政,只不过走出皇城,便被皇帝派人追杀一路。
不知道是可叹还是可笑。夏栖梧无端的发现,经过昨日,自己的讽刺心好似扩展了一些,抿了抿唇角,把所有心思尽数掩下。
有些人,不需要多久的相处,第一感觉就觉得不喜。恰好,元封业就是这样的存在。想到这一点,夏栖梧挑开马车的帘幕,朝四周看了一圈。也不知道他们这么快的移速,而且四周都是人,授衣是怎么坠在他们身后不被发现的。
今日早晨起来的时候,小红就已经悄无声息的退走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
摇了摇头,不再去想这个问题。元封业在马车上沏茶,他的手很稳,上元国出来的马车也很稳。水线从细长瓷白的壶口倾泻出一条细线落入茶盏,看上去无比赏心悦目。
茶盏推到夏栖梧面前,她随意的拿起抿了一口,尝到的却不是苦味,而是一丝甘草的甘甜味道,而后翻卷上来的一瞬苦味,咽下去,唇齿之间尤又些许药香,很浅很淡,极其好闻。
夏栖梧发出一声赞叹,头一回有茶能让她有意犹未尽的感觉。
“药茶里有很多药是不宜多服的,每一味药材添进去都有益处,可过犹不及。”元封业笑着说出这句话,把茶叶罐子收了起来,“我也不过就只有这一罐,这东西是十六公主弄出来的,你要是有兴趣,不如去问她。”
十六公主?不就是元然么?夏栖梧脑海里一瞬的反应,却没有注意到元封业眼底那一抹锐利。
等夏栖梧反应过来以后,却是摇了摇头,笑言,“我和十六公主或是有所误会…”只一句,没有过多解释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