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妃在沏茶，素色的广袖微抬，指尖便引出一条水线，落在夏栖梧面前的杯盏里。相比较于皇上的打量，陈妃却好像是在招待朋友一般，视线没有像上次花会那样全程盯着她看，让夏栖梧纷乱的心绪慢慢跟着陈妃的动作安静下来。
“在皇上哪里见过刘妃了？”陈妃的声音很轻，夏栖梧听不出情绪，只能点了点头，“是，看到了刘妃…来给皇上献舞。而且还跳了半个时辰。”古时候的一个时辰是两个小时，“不得不说，臣女挺佩服刘妃的。
“要是臣女自己的丈夫娶了自己和家里招了个丫鬟似的，得宠如刘妃，跳着一个时辰的舞还得笑，还得受宠若惊，要是失宠多半是死路一条。啧啧，后妃难为。”夏栖梧对着陈妃，笑眯眯的把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如果陈妃和顾行川关系不好，同意让六皇子娶她是因为平远候府的势力，那么就不会在意自己说的这些话，而且还能给她一个愚笨的第一印象。为权者，总不希望自己身边的人比自己聪明，而夏栖梧的话听起来放肆，却也挑不出什么错处来，她说的是自己，而没有过分议论皇帝和后妃。
陈妃看了夏栖梧一会儿，没有因为她的话有什么意外的表情，反而认同的点了点头，“所以我自求禁足二十年，不踏出漱清宫五百步外。”
自求禁足二十年？夏栖梧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回过头看自己来的方向。这才发现，就连皇后的宫殿都在靠后，而陈妃的漱清殿，离皇上的寝宫不足三百步。到底是宠是罚？夏栖梧看着懒懒靠在椅子里的陈妃，佩服不已。
“不用这样看着我，对于刘妃那种人来说，入了宫，皇帝就是她的天，对我，皇宫反倒是没那么大压制力。进了宫，本来就是进了牢笼，不想与那些困兽挤在一起，我倒不如划出一个单独的笼子，至少落得清闲。”刘妃不以为意的笑笑。
本以为夏栖梧不会理解，却看着她家儿媳妇脸上露出了赞同的眼神，而且轻描淡写的接了一句，“可是刘妃娘娘这二十年耗在了宫里，很…无聊吧？”
愣了一下，刘妃对着夏栖梧倏地笑开。“还叫娘娘，该叫母妃！当然，皇上你不必改口。”听着刘妃的话，夏栖梧扯了扯唇角，她可不敢真的喊皇帝父皇，嫌命长么？
“别担心我，不过二十年，我耗得起。川儿现在也大了，皇帝也老了，新皇继位也不会远。等到那一天，我就算是熬出头了，到时候跟着你和川儿去封地过好日子。”因
为还有美好的未来可以期盼，刘妃喜笑晏晏，不似后宫其他妃子那般枯朽腐烂。年岁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多少痕迹，和夏栖梧坐在一起的时候，她们更像是一对姐妹而不是母女。
听着刘妃的话，夏栖梧脸上也不直觉带出了些许笑意。在听着刘妃絮絮叨叨到她和顾行川以后还会有孩子，将来孩子如何照顾的时候红了面庞。抬起温凉的手托着下巴，微笑着看着刘妃开合的口，听着那些话，眼底却是一丝不忍。
她和六皇子的婚约，不过是因为顾行川想出宫，而皇上又下了一个死命令，非要他先选出一个王妃，所以她被拉来演戏而已。可是面前的刘妃却好像是全然不知道顾行川想法和打算的，这让夏栖梧有些欺骗别人的愧疚感。刘妃把她当做自己儿子的未婚妻，当做半个家人，什么都和她说，可她…不是。
或许是察觉到夏栖梧的沉静，刘妃看着她眼睫下几不可见的黑晕，握住了她的手腕，“你是不是累了？看起来有些疲惫的样子，是不是昨天没睡好？在宫里留下，我让人给你安排房间好好睡一觉，醒来和母妃用过晚宴再走吧！”
“没，没有。”感觉到刘妃的关切，夏栖梧浅浅的叹出
一口气，平静道，“是因为家弟受伤的事，我有些担心，进宫就是为了和母妃说上几句话，我怎么能自己去睡呢。”好笑的摇了摇头，让刘妃别让宫女去安排了。
听着夏栖梧的话，刘妃犹豫，却还是点了点头，拉过夏栖梧的手，轻拍她的手背，“既然这样，你就先回去吧。你也看到了，我在宫里就孤零零一个人，看到你，不自觉有些亲近，不知不觉话就多了，你别在意。”
“母妃想起我了就直接让人来接吧，我在平远候府待着也有些无趣，刚好陪陪母妃。”这句话夏栖梧倒是没有敷衍刘妃，她到底是平远候府的嫡女，除却去安阳候府和皇宫，她出门的机会几乎是零。
院子里只有几个丫鬟，飞燕还总让她绣花，就连她指头被针戳破了口子也不心疼。夏栖梧看了看自己的指尖，又看了看在殿门口规规矩矩站着听不到这边对话的飞燕，把这件事诉苦一般和刘妃说了。
只不过，刘妃的反应完全出乎夏栖梧的意料，她皱了皱眉头，疑惑，“为什么要学针线？”“为了…绣嫁妆？”夏栖梧也有些迷惑了，而后是叹气，虽然和六皇子的婚期算是不会有兑现之期，只不过飞燕一干丫鬟不说，就连老夫人那边都派人来提点她婚服的事情，恍惚里，她会以为自己真的在备嫁。
“你不用管这些，皇城里的小姐出嫁的时候，有几个是自己绣的嫁妆？只不过是图个吉利，绣个帕子就是顶好的了。”陈妃拍了拍夏栖梧的手背，大手一挥，直接道，“母妃都给你准备，你什么都不用管。”
夏栖梧哭笑不得，恰在这个时候，听着外边有人说六皇子回来了，转头，看着顾行川缓缓而行，而后停在她身侧唤了一声母妃就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陈妃笑眯眯的看着面前的人，抬起手，让身边的宫女扶着她起来，“梧丫头也陪我说了有一会儿话了，川儿你若是有心，就送梧丫头回平远候府吧。”顾行川应了一声，拿过夏栖梧面前的茶盏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饮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