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岁厄心中又是一跳,捏紧了披风上的兜帽,不敢擅动。
“你不需要会什么,旁的东西,让裴念笙去安排便
好了。”
钦宇帝说的平静,但自始至终,没有转脸看沈岁厄一眼,这让沈岁厄有些揣揣不安,而钦宇帝则是怕自己多看沈岁厄,便会于心不忍。
便是当年顾臻撇下他而去,他与顾臻也是有些情谊的。
只可惜…
钦宇帝罢罢手,示意沈岁厄捧着早已拟好的圣旨离开,自个儿独自看着这漫天飞雪。
他头一次见裴丞相哭时,天上也是飘着这样大的雪花,那个时候的钦宇帝还不明白一向是处变不惊的裴丞相为何会哭成那般模样。
那缩在墙角的模样,宛如一朵迎风摇摆的花蕾,好看而又易逝,钦宇帝想要上前安慰,然而不过才跨出一步,那原本几近挺不直后背的人便站了起来。
再面对他时,便是那张若无其事的脸了。
钦宇帝握紧的拳头松开复又握紧,沈岁厄出得殿门,便看到裴念笙在丹樨之上立着,似乎已是等候多时
。
满襟风雪的抬眸看她,谪仙莫过于此了。
“小岁厄,恭喜啊。”
裴念笙似乎一点都不意外,只是朝着她拱手,眉目含笑。
沈岁厄冲着裴念笙颔首,不复言语,倒是裴念笙先开口打破这突如其来的生疏。
“冬祭之事早已安排妥当,只等一个你便可以开始了。”
“我可以选择吗?”
裴念笙排了一场仙人托生的大戏,而沈岁厄便是那戏台子上那不知剧情的提线木偶,她捧着圣旨,缓缓抬头看向裴念笙。
裴念笙张了张嘴,半晌无言,沉吟了良久才道:“我可允你选择从哪里现身。”
沈岁厄在民怨沸腾、灾祸最重的淮州现身,口出不痛不痒的吉祥之语,他再安排人将那些话语一一实现,是裴念笙最开始的想法,但看到沈岁厄那双饱含期
颐的眼,又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谢谢。”
“你我之间何曾这般的生分了?”
“你我之间本便无甚情谊,不是吗?”
沈岁厄闻言,淡淡的瞥了裴念笙一眼,她并未将话说得很明白,裴念笙却已是错愕的停下脚步,垂眸看她。
“你讨好我,为的不正是陛下的这一番算计吗?”
钦宇帝要的不止是一个圣女,一个他信力,这样的仅仅是象征的提线木偶,换谁都可以做,没必要非要捆着她绑着她要挟着她来做。
沈岁厄比谁都明白,她抿着唇,回想了一番在宫中的作为,良久才道:“还请国师带我去钦天监罢。”
“你知道陛下要的不止是这些的,在他年少之时,他便倾慕于顾臻…也便是你的娘亲。”
行至无人处,裴念笙才缓缓开口,说出来的话语倒是没叫沈岁厄惊讶多少,她只是笑笑道:“陛下不仅仅是个男人,他还是一个勤政爱民的帝王。”
民间是真的怨声载道,钦宇帝也是真的案牍劳形,无能为力的天灾,彻夜不眠的君王,他尚且辗转反侧,哪有什么精力去想一些话本子之中的儿女情长。
“现在说这些已是无用,你既是领了圣旨,入了钦天监,你便再也回不了头了。”
说着,裴念笙抬手推开了钦天监的大门,回身望向方才行过的百阶高梯,光滑的大理石板上不染纤尘,却也空无一人。
大门之内是硕大的日晷,两旁小院门扉俨然,更远的地方是一泓清泉,顺着清泉拾阶而上,便是观星台,观星台上立着那位早已羽化的仙人雕像,沈岁厄走到雕像面前,抬头仰望着那看不清神色的容颜,心里边有种说不出的异样感。
裴念笙见着沈岁厄眼神诡异,便道:“这便是那位多年前得道的仙长了,这许多年来,钦天监的存在除了制定岁历,与礼部一起主持各大祭祀,便是为了等待这位仙长回来。”
“那他,还会回来吗?”
“我不知道,但…”
“这片被仙长遗忘的土地,已经开始腐朽、枯槁。”
裴念笙喃喃着,沈岁厄张了张嘴,却又什么也说不出口,她是见过的。
山峦倾覆,沧海桑田不过转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