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娘却说道:“这哪里是写字的地方,细伢子,带他去我那屋,在那里写,你们在这里,碍事。”
鸡叫了两遍,玩笑过了,高兴过了,绵娘要正经干活了。
这两个人在这里何止是碍事,这里窄窄巴巴的,压根就不是写字的好地方。
江一寒扫视一周,这豆腐房里的确不合适,遂跟着宋知恩去了绵娘的屋子。
宋知恩拿着火折子,点亮了油灯,渐渐明亮的灯光,让江一寒看清楚了绵娘屋子里的布置。
两只箱柜,一个木头凳子,一个针线笸箩。
箱柜上放着一把木梳。
炕上的被褥叠的板板正正,白天出门穿的衣服叠的规规矩矩的放在炕梢,角落里放着出门穿的新鞋。
针线笸箩里放着的是纳了一半的鞋底,江一寒将千层底拿在手里,摩挲着上面的针脚,绵娘在这盏油灯之下做着女红的画面就这么轻易的跃入脑海里。
那是一副静谧,温柔的画卷。
平淡却也平和,没有任何的勾心斗角,没有不止不休的你死我活,有的只是这样一双鞋底。
她会时不时地抬一下头,揉揉一直低垂的颈子,缓解一下酸痛,然后数一数,自己还差多少针才能纳完这一双鞋底,做完这一双鞋。
还会想什么?
大概就是这双鞋合不合脚,对方穿上会不会喜欢。
江一寒手里拿着鞋底,不着痕迹的用手量了一下,虽然心怀希望,可是当看到码数是自己的脚码
的时候,他的嘴角再一次绷不住了。
宋知恩拿了一本书垫在了火墙上,将纸铺在上面,转头正要叫江一寒过来写字,就看见他拿着鞋底在发呆,不无抱怨的说道:“这双鞋,还好阿姐开鞋样的时候特地开的大了一点,要不然等她做完,我的脚就穿不上了。”
“你的?”江一寒放下了手中的鞋底。
宋知恩点点头说道:“没错啊,阿姐忙,这双鞋样子还是过年的时候开出来的呢,她当时就说了,要开的大一点,怕做完了我穿不下。”
他现在个头开始抽条了,脚也在长,去年穿的鞋今年已经穿不下了,被绵娘洗干净了穿在了自己的脚上。
绵娘向来不挑剔,穿什么也不在意,只要干净整洁就行,宋知恩想起这个,就觉得心里不舒服,他看着已经开始写字的江一寒,忽然问道:“表哥,要是你跟我阿姐在一起,能一直对她好吗?”
江一寒不意外他会这么问,之前在豆腐房里
宋知恩就一直看着自己,他本来就很敏锐,少年的心思更是让人一眼就能看穿:“要多好才行?”
“我说不出来,就是像我阿姐对我那么好吧,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首先想着的都是护着她,又好吃的好喝的,第一个想到她,不能欺负她,更不能因为她曾经嫁过人就嫌弃她。”
“我为什么要嫌弃她?”江一寒反问。
“她嫁过人啊!”宋知恩没有看轻自己姐姐的意思,只是觉得这些事情应该是所有的男人心里都会忌讳的。
书上说的道理也是如此。
没想到这么个说法却被自己一直敬重的人狠狠地敲了一下脑袋:“这么迂腐,真的是读书读傻了,你阿姐她很好,与她嫁过人没有关系,是那个男人眼瞎,没眼光,将猫眼石当成了鱼眼珠,为什么要说你阿姐不好?”
宋知恩不懂了:“可是阿娘说,阿姐这样,就算是瘸腿瞎眼睛的鳏夫都不会愿意娶她。”
他的所有认知都是来自书里和大人的灌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