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凡,日后你就会明白,老夫对你用心良苦!”目送他的背影走出门外,宋应昌笑了笑,俯身捡起宝剑,继续在帅帐中缓缓舞动。
他今年五十有六。表现看上去,这辈子算是仕途得
意,风光无限。内心深处,却早就知道,自己没指望成为阁臣,以右都御史身份经略朝鲜,便是人生巅峰。
人生到达巅峰之时,就该想着功成身退了。特别是在大军平定朝鲜之后,带着皇帝陛下的赞赏和天下读书人的崇拜急流勇退,声望就会永远保持下去,甚至能庇护子孙数代。
而宋应昌更清楚,如果自己致仕之后,袁黄依旧心怀不甘,终日行走于达官显贵之间,以此人的狂妄性格,早晚会落下一场牢狱之灾。所以,他干脆借着此番平壤大胜之机,送一场大名声、大富贵给袁黄,只要袁黄有胆子接住,就会赚得盆满钵圆。今后哪怕不去给别人做谋士,凭借舌退群倭的功绩,也足够风光到老!
又过了两日,咸镜道倭寇第二番队帅帐,刚刚接受了两百名全副武装的倭寇的“夹道欢迎”,两腿还再不受控制地打哆嗦的袁黄,努力挺直腰杆,高声宣读:“…是夜,有倭寇三千余,袭我营寨。副总兵杨元
,李如柏,都指挥使张世爵联袂击之,斩杀逾千。初八日,提督挥师攻城,吴惟忠以三千浙勇,克牡丹峰,阵斩倭将久野重胜…”
“住口!”锅岛直茂怒发冲冠,提着倭刀冲上前,直接用刀刃顶住了袁黄的胸口,“不准再念了,久野重胜乃百战之将,肯定又是被你们这些狡猾的明人欺骗,才,才战死沙场!你们这些…”
“通常我军战报,只会写出谁胜谁负,哪些将领被杀。至于过程,并不会写得太仔细。”袁黄心脏砰砰乱跳,却不肯再一群蛮夷面前丢了大明读书人的脸面,故意装出云淡风轻模样,笑着解释。
“你,你…”锅岛直茂被气得眼前眼前阵阵发黑,双手握着刀柄,做出一幅随时准备前捅的姿态,胳膊却迟迟无法发力。
杀掉袁黄很简单,轻轻将刀尖往前送出半尺即可做到。但是,万一经略宋应昌被气得发了疯,勒令明军放弃对小西行长等人的追杀,掉过头来进攻第二番队。从加藤清正往下,所有第二番队的武士、足轻和徒
步者,全都在劫难逃!
正尴尬间,却听见加藤清正的声音,在帅案后轻轻响起,“锅岛加贺守,既然平壤已经丢了,你吓死他,也改变不了我军被动的结局。”
紧跟着,又是一句颇为标准的大明官话,“尊使不要见怪,他是个武夫,听到袍泽战没,难免心中悲愤。请继续,在下只知道第一番队在平壤兵败,却始终得不到详情。尊使肯以捷报相示,在下不胜感激!”
“不止第一番队,第三番队和第四番队,当时也在平壤!”袁黄明明汗透重衫,却始终保持着高高在上姿态,毫不客气地反驳,“久野重胜,乃是黑田二十四将之一,袁某对此早有耳闻。”
“的确,他是黑田长政麾下爱将。”不愧是丰臣秀吉麾下第一将,加藤清正被人当面反驳,脸色却丝毫没有变化,只管心平气和地点头。
受到他的感染,锅岛直茂气哼哼地收起刀,退开数步,抱着刀身对袁黄怒目而视。
袁黄笑着冲着他点点头,然后继续大声宣读:“我
军乘胜强攻平壤,副总兵骆尚志自含秋门持大戟而上,贼以雷石击中其腹,骆总兵吐血赢升,死战不退。李如柏舍命相救,杀散群倭。众将见状,人人奋勇,无不以一当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