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承业听李氏说话,猜度着自家父母与姑母有话说,所以应一声,一手扶着福郎的背,一手托着福郎的臀,颠着他道:“阿兄带你去瞧鱼好不好?”一面说着一面往后走。福郎的保姆们一溜儿跟上了。
福郎咬着手指盯着蒋承业的脸看,看了回觉得这是认得的,这才放心,乖乖地抱着蒋承业的脖子,由得他抱走了。
蒋存智看着人都下去了,这才与蒋苓道:“你原来最是个叫人放心,怎么做了娘,反倒糊涂因循了?盛氏接着的信的来源你细查过没有?可真是魏城来的
?”说着,又看了蒋苓一眼,见她脸色没甚异常,便又道,“那个到底也是他儿子,心软回护也是有的,你自家不要糊涂,万一铸成大错,再后悔可就晚了!”
蒋苓将石秀曾派人去查过的事说了遍,又道是:“我正是要请托阿兄,再使人替我去看看。”
蒋存智点头,“你放心。”说了,又看李氏一眼,李氏便说:“盛氏那个妇人,我从前就与你说过,心地倒是好的,可处事含含糊糊,该着强硬的时候,一点也没骨气!要无事还好,有事未必靠得住。你偏是取中她老实可靠,这回如何?也亏得福郎无事,不然,便是打杀了她,也于事无补!”
蒋苓叫李氏说得无话可说,脸上也带出些羞惭来,“是我糊涂!我也不辩解是自家做了娘之后心软,怜悯她母女可惨,一朝将她退回,她母女都没了活路,所以才因循了的话。如今,我已亡羊补牢,将她退回去了。是好是歹,是生是死,是他自家的事,她若硬不起,谁也救不得她。还请阿兄阿嫂放心,再没下回的了。”
蒋存智脸上这才和缓,他当日中了毒,虽然吐了大半,毒中得并不深,可毕竟是伤着了,将养了这些日子之后,也算好了大半,甚而已能打几趟拳了,可精神还短,与蒋苓说了这些话以后脸上已带出疲惫来,可蒋苓这回闯的祸大了,还要教训几句。蒋苓知机,指着和李氏还有话说,拉着她就退了出去。
到得外间花园里,看着四处无人,蒋苓才道:“初一怎么到的宫里,可有准话了?我瞧着阿兄神色不大好,不好问他。”
这句话一问,李氏的脸色就发青,冷笑道:“他倒是个铁齿钢牙,咬定是为前朝的鲁王报仇。刑部原想用刑,无奈正逢圣上御极之喜,不好擅动刑罚。大典之后,阿爹又大赦天下。连着罪人他老人家都开赦了,难道我们还能违背他老人家意旨不成。只能以此定案。”
蒋苓一叹,“阿爹他有了年纪,自然是想着要一家子和和睦睦,团团圆圆的,我们做子女的,自然要顺着他老人家,这才是孝顺。”
李氏听说默默点了点头,扭着脸看向荷塘,荷塘上
绿叶亭亭如盖,几乎遮住了所有池面,正是个接天莲叶无穷碧,荷塘对面,是蒋承业抱着福郎去勾池面的荷叶。
蒋苓顺着李氏眼光看过去,过得一会才轻声问:“阿嫂可请御医瞧过么?”在蒋存智只是魏王世子时,便是只得蒋承业一子,只消蒋璋没说话,蒋存智自家没放在心上,人都不好插嘴说到他家事去。可蒋存智如今已是太子,他的家事便不再是家事了,一个皇储哪里够呢?总得光采淑女以备生育才好。若是蒋存智不肯答应,蒋璋那头就过不去,至尊父子两个一旦生出嫌隙来,便有人能趁虚而入。若是蒋存智答应了,延庆宫进了新人,自然要添宫人内侍,新人倒是与延庆宫一损俱损,可新添的宫人是哪头的人就不好说了。
李氏攥紧了腰带,眼中泪光一闪,低声道,“随缘罢。”
蒋苓看见他这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大约是李氏的缘故,若真是如此,倒真是个无可奈何,也只能看阿兄了。
果然,没过一月,就有几名官员联名上书,道是文德皇后是为着保全整个蒋氏家族殒身的,圣上念着文德皇后的贤德,不忍再立新后,这是圣上的仁德,而且圣上光儿子就有五个,并没有子嗣之忧。可太子呢,东宫空虚,只得一个太子妃,别说孺人了,就是侍妾也没有。这也就算了,太子与太子妃感情好,也是国之幸事。可太子只得一个小郎君,这是国本不固啊!要是多几个,他们才不会来管太子纳不纳新人。
一篇文章骈四骊六的,做得华美动人,可实际还是指着太子妃说她嫉妒不贤。这道奏章一上,就是蒋存智都得出列请罪。
蒋璋对李氏早有不满,一个自是蒋存智的子嗣太少。是,蒋承业是蒋璋头一个孙子,还是嫡子嫡长孙,他哪能不喜欢呢?可太子的儿子,总是多多益善的好。而李氏,她自家不能生,竟也不叫蒋存智纳新人,这也是做宗妇的气度吗,太叫人失望?二件便是蒋存智中毒,在蒋璋看来,李氏连着后宅都看不住,又怎么做得好皇后呢?
可李氏是太子妃,要废她也不是易事,蒋璋也只能
勉强忍耐,这回有官员发难,正中蒋璋下怀。只蒋存智到底是太子须得有体面,这等事上不好当众说他,是以就拿蒋存智从前一直跟着他鞍前马后的打天下,极少在家,所以也怪不得他来开解云云。底下官员自然不会拆蒋璋的台,一起称是。
再说蒋存智还没回到家,李氏就得了自己被参的消息,心中虽然委屈,到底还是上书请罪。不想请罪折上去,便似泥牛入海一样,全无回音,虽有蒋存智与蒋承业开解,李氏依旧惴惴难安,直到蒋璋为蒋存智选了两个太子孺人,一颗心才算落到了地上。
蒋璋为蒋存智挑的两个孺人,一个姓个韩,家里世代的书香,祖上曾出过三个进士,就是道如今也是一家子男男女女就没有不读书的,韩孺人五岁就能背下全本千字文,七岁就好写诗,颇有些才名。只长得不算顶美,胜在一身的书卷气,叫人观之忘俗。自然,蒋璋点他,并不是为着她腹中有诗书,他是选太子孺人,又不是选太子妃身边执役的女官,才学是次要的。要紧的是,韩孺人在族里小娘子的大排行到了二十六,便是在自家门里也是四娘,下头顶小的妹妹七娘
将将会走路呢,更有八个兄弟,其中与她同母的兄弟姐妹就有六个。这样出身的小娘子无论从母系还是父系,都是多子多福的,充实子嗣稀少的东宫,再合适没有。。
而另一个孺人姓个苏,出身十分寻常,她阿爹是个八品的小官儿,别说在权贵多如狗的京城了,就是放到京外,也是个提不起的。可这位苏孺人生得娇滴滴一团的俊俏,又爱说爱笑,笑起来好比风动银铃一般,真真的叫人从心里欢喜出来。
这两个孺人,蒋璋自以为为蒋存智考虑得再周到没有了,娱情的有养性的也有,要蒋存智再不满意,可也太叫人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