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年站在余还的身后,余还面冲着墙。
她能清楚的看到他的发丝,他身上的布料,甚至是他脖颈的皮肤。
他却看不到她。
身后,传来女人苍老又痛苦的喘息声。
此起彼伏。
余还只是淡然的坐着,好像天塌下来的大事在他这里都算不得事,姜年发疯成什么模样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还是个少年的时候,被丢进天坑,乱石砸在身上,那时候他都没有哭喊,只觉得一切都是命。
能活着是他命不该亡。
可他活下来了,从那之后,他便再不觉得这世界上有什么事能让他慌乱。
后来有一阵子他见不得光,看见光就心慌的厉害,总是会想到那天的天坑和乱石。
他昼伏夜出像个鬼魅一般的活了很多年,后来余念来了,她逼着他面对,这毛病也慢慢就好了。
他更想,这世界上不会有什么大事再让他害怕了。
“余还,我恨你。”
女人站在身后低低的说,声音嘶哑,好像锯木头一般。
“你知道么,我有多想杀了你。”
姜年颤抖着伸出了粗噶的手,她的几根手指头已经看不到指甲了,都是被烧伤的痕迹,皮肉和皮肉连在一起,全部都是斑驳。
大鹤没出声,只是站在姜年的身后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伺机而动,保护着余还的安危。
那个女人的手向着余还的后脖颈探了过去,差一点点就要触到他的皮肉,可她却很快收了手。
用那长长的袖口将自己所有能露出来的身体挡住,只剩下一双眼。
“你应该没有想到吧,我没死。”
“是。”
余还回答得坦荡。
他确实没想到,意料之外,或许…顾垣城也没有想到吧。
她受了伤,中了毒,一把大火烧过去,而这样的她竟然还能活下来。
“波澜死之前,还有一点点意识,我们都中了毒,躺在荒山上,身边都是白骨。然后就着起火来了,他咽气之前用自己的身体盖住我的,我活了下来,他死得凄惨无比。”
“这话…你得留着对顾博澜的妻子说,不必告诉我。”
余还的话很冷,显然这不是姜年想要听到的答案。
她从未爱过顾博澜,自然也不需要用顾博澜来让其他女人引发嫉妒,没那个必要。
而她这一生,爱过两个男人…
却刚好的,都视她如粪土。
“为什么不问阿京?你不是来救她的吗?”
“呵。你是绑匪,绑匪绑了人质自然是想要些什么的,求财,害命,或是从人质家属这儿得到些什么。你的需求才是最迫切的,我只需要听你的需求,决定能不能给,即可。”
言外之意。
他不急,急的是她。
“呵,余还,我真不懂你啊。你看到阿京那丫头的手指都能做的住,你真的爱她吗?”
这个问题…
问得极好。
这大概是困扰姜年多年的未解之谜了。
那时候,余还待她那样好,香坊和码头的所有兄弟们都以为他们会结婚,他们会在一起。
余还从没有澄清过分毫,只是纵容着她,让她想做什么做什么,甚至包括,欺负阿京。
可他的宠溺和纵容总是那么有分寸。
可他对阿京却不然。
他在阿京面前有很多她从未看到过的情绪。
生气、恼怒、他甚至会和她大发雷霆。
只是那羞恼,不过一刹那的功夫就自我痊愈了。
她看不懂他。
若是余还喜欢那个丫头,他不该保护好她吗?
可他从未。
若是他不喜欢,他完全可以不用以身涉险,他可以由着阿京在她这儿自生自灭,何必露面?
“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事情你全都看的明白呢?”
这便是余还的回答了。
他的答案就是没有答案,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更不用说他们这些人。
看不透的,猜不明白的,无需去猜,顺应心意即可。
姜年吸了吸鼻子,落荒而逃。
她跑走的时候撞到了大鹤,他问道了她身上的血腥味,和皮肉化脓的味道。
她跑走了,离开院子便开始大吼大叫。
精神早已经不正常。
大鹤赶忙将余还的轮椅从那角落里推了出来。
“先生,姜年身上有伤,我闻到了些味道,应该很重,而且…伤口大多溃烂了,若是感染,怕是活不长。”
大鹤慢条斯理的说,这便是跟余还交了底。
或许他们都耗得起,唯有姜年,耗不起了。
“她还有多长时间?”
“我看不到她身上的伤,但若是有迂腐的味道,怕是很重了,她衣服穿得这么厚,不让人看到她的皮肤,更不利于伤口的好转,在这样耗着,耽误着,外
加这棉兰湿热的天气,或许一两个月的功夫,人就…”
“嗯。”
余还应了声,眼眸垂了下来。
他不再多言,云淡风轻。
棉兰的天气真热啊,哪怕只是坐在这儿一会儿功夫,身上都是汗岑岑的。
那时候他把这里当老巢,完全是因为地势隐蔽,很难被人发现,如今姜年又选了这,大概并不是一个好兆头了。
余还进屋前,拿着余念的书,这日头无聊,总要给自己找些事情做,才能耗得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