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氏不是没来劝过他回去，可是小虎似乎是在自我折磨一般，就是不愿意接受姑姑的好意，执意留在外头一个人过活。他要为自己的爹赎罪，用他的方式去偿还。

这几年，小虎的日子过得枯燥乏味又艰苦。不是章鸾这个东家不给他发工钱，相反，自打青禾失踪后，小虎比任何人都用心钻研厨艺，恨不得每时每刻都跟在邓锦程身后学习，自然的，他的厨艺是三个学徒中，长进最快的。都说勤能补拙，这话一点不假。章鸾见他这么拼命，也愿意给他机会，问了邓锦程的意见后，她就升了小虎做掌勺的厨子，独立负责酒楼一部分菜品的烹制，当时，距离他成为学徒刚刚满一年。与之相应的，小虎的报酬也跟着翻了不止一点儿，每个月，他能领三两银子的月钱，还不算平日里客人偶尔给的打赏以及酒楼的每天剩下的食物。

这三年多来，石头他们几乎很少见小虎有笑容，他衣服

也是穿破就补，再破了再补，直到东家看不下去，点了他一两次，小虎的衣服才稍微好了齐整了一些，吃东西渐渐不吃荤了，除了掌勺做菜的时候，没办法，那个另说。总之，要不是小虎脑顶上还生了黑黝黝的一片头发，他们都要以为，小虎其实是个在俗世苦修的和尚。

至于小虎为何如此苛待自己，原因自然不言而喻。他对自己父亲的所作所为，感到万分羞愧！他没有脸继续住在姑姑家里，他没办法做到一边享受着姑姑对他的好，一边看着姑姑一家为失去女儿的踪迹而伤心难过。他的内心也备受煎熬，他不止一次的恨过夏金贵，恨老天爷为什么给他这样一个爹，为什么他爹要伤害青禾姐姐一家！一切的一切，他恨着，怨着，可惜都换来时光的扭转。那年那天的那个傍晚，他要是不离开的话，是不是青禾姐姐就不会失踪，是不是姑姑一家就不会那么难过，是不是他就不会这么无地自容？

没有人给他答案，唯一带给他新生勇气的人，也被他爹害惨了！他奶奶去许宅闹事，他不是不知道，但是，有些事他不去做，他不能阻止别人去做。同夏金贵求情？不，他绝不做这事！这世上怕是没有人比他还要希望自己的爹被关进牢里，接受制裁。所以，当奶奶让他跟着一起去求情的时候，他想都不想就拒绝了，被骂冷血无情，被骂畜

生不如，甚至被拳脚相加，他都摸摸承受着，这是他作为夏金贵儿子不愿替父奔走应该承当的代价。

除了在厨房里头，一旦走出厨房，他就像个行尸走肉，每天想的事情只有一样，祈祷青禾姐姐平安，祈祷她快点回来。

可能是老天爷听到了他的祈求，两个月前，忽然有两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少年来到酒楼里，告诉他们，青禾姐姐很快就要回来了。

那一刻，他想，除了老天爷，怕是没有人追到他有多高兴！偷偷一个人的时候，他悄悄哭了一场！

虽然知道还要等上一段日子，但在等待的每一天，他都是充满希望的，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齐齐整整，因为他知道，青禾姐姐喜欢他清清爽爽的样子。真的等到那一天到来的时候，他却害怕了。

青禾姐姐来三一酒楼的那边，他其实刚好要进门，只是在拐弯的时候，瞧见她的身影后，他吓得不敢露面。明明时时刻刻都在思念青禾姐姐，可他那一刻，就是怕了，惧了，所以，那天上午，他跑掉了。

后来，他自己偷偷跑到许宅那里，悄悄看过好几次，只远远的看到青禾姐姐抱着小梅身后跟着那两个少年，高高兴兴进了家门，他多想成为那两个少年之一，光明正大的

跟在她身后。

见到青禾姐姐，还是在酒楼，他惊喜又害怕，习惯用冷硬来掩饰自己的怯懦的他，只是简单匆忙地跟青禾姐姐打了一声招呼，就借口有事要忙，把她一个人晾在边上了。当时的他几度纠结，在还没想好怎么说话之前，青禾姐姐就被两个少年叫走了，他失落又自责。

再后来，他有意避着青禾姐姐，两人自然就没再见面，现在，是她归来后，他们第二次见面。

青禾姐姐变了样子，更好看了，也让他觉得自己离她更远了，自卑之情汹涌而来，让他一直垂着头。

青禾有些失望：“小虎，把头抬起来。”

夏小虎只脖子微微动了，头还是没能正的抬起来。

青禾加重音调又说了一遍：“小虎，把头抬起来！”

这一次，夏小虎抬头了，只是，目光仍在躲避着。

“看着我，小虎。”青禾轻声命令。

小虎鼓起勇气看了过来，只一眼他就捂着脸无声哽咽，嘴里喃喃着叫着青禾姐姐。

走过去，微微低头，青禾伸手轻抚着小虎的耳鬓：“姐姐让你受委屈了，对不起。”

小虎仍旧捂着脸摇头。

“不想看看姐姐吗？姐姐回来了，平安回来了，小虎高

兴不？”

“高兴！非常高兴！可是，我害怕。”掌心里的湿润是他害怕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