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鹏,抟风九万,你祖父希望你若大鹏展翅,直上九霄,可叹,他却未有机会能看上你一眼。”
宇文鹏?
祖父?
同样被寄予了厚望的冷天奴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是哑然失声。
扫了眼避开一射之距的众属下,冷潇雨转过目光又看向神色僵滞的儿子,语气出奇的温和:
“天奴,你不是想知道一切吗,为父的便如你所愿,今日,便解你心头之惑,你,也是时候知道一切,担起家族复兴的责任了。”
“爹…”冷天奴心跳得厉害,突然有种无所遁逃的感觉。
他突然不想知道,不想知道这所谓的一切,他的心更似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的擭住,然迎着父亲透察人心的目光,他却下意识挺起了胸膛。
看在眼里的冷潇雨心有满意,转了目光看向
中原的方向,桃花眸微眯,似要透过遥遥天际看清什么,忽的黑羽睫轻颤,目光微恍,眼底里浮光掠影,闪现过往一幕幕,他娓娓道来,似回忆又似缅怀:
二十五年前,京师长安,一队风尘仆仆面无表情的护卫,拱卫着一位双手捧着骨瓷坛,一袭缟素,若仙人之姿却是满目冰冷的公子进了城门…
皇城北,达官显贵所居的安陵坊,一夜之间忽就入住了一位新贵,据说此新贵以高于市价三倍的银钱买下了一位告老还乡官员的这处五进的私宅…
重整修葺一新的府宅,高挂黑底金字的“凌府”匾额,五尺高的海底青玉围墙,厚重描金的乌金朱漆大门,门前塞外天石打造的两尊镇宅神兽等无一不彰显着主家的富贵豪气…
如此新贵入京师,可却无人知晓家主底细,只知家主姓凌名九霄,自域外回归中原定居京师长安,其人总是着一袭银白素衣,是位年纪轻轻风华无双,生有一副摄人魂魄桃花眼的俊美公子…
无人知凌府家主的底细,权倾朝野的“晋国
公”宇文护却知晓,知晓这个不为人所知的儿子万里迢迢护送亡母骨坛入京,遵亡母之命,了却过往的恩恩怨怨…
当宇文护颤抖着双手接过霜白瓷骨坛后,神色不着半分情绪的凌九霄看了眼已是脸色惨白的宇文护,淡淡道:
“家母有言,当年她离开京师长安时曾与国公爷有过誓约,与国公您‘不死不相见,死后同穴’如今,凌九霄遵家母遗愿,将她的骨瓷坛交与国公,还望国公遵当年之约。”将她的骨灰同他安葬,生,不能在一起,那便死共葬一处吧。
“凌珑,你好狠的心…”宇文护低喃,垂脸贴上捧在掌间的骨瓷坛,感受着瓷坛毫无生气的冰凉,想到挚爱一生,却生不得相见的爱恋已化作一捧骨灰装敛在小小的骨瓷坛中,已是泪如雨下,心若死灰。
数年来的爱与恨,喜与忧,负气与不舍,纠结与缠绵,于这一刻,皆化为虚空,只空有余悲。
多年来,他多番派人千里迢迢去“桃花城”寻她和孩儿,她却去了西域,去西域找她,她却不知所踪,她竟然狠得下心,竟真得不肯再见他…
目光淡淡的看着已是泪流满面伤心欲绝的宇文护,凌九霄眉眼间一抹凉凉讥诮色,最后又深深的看了眼那洁白如玉的骨瓷坛,掩下眼底里的心伤,转身而去。
“烜儿,就,不能留下吗?”
身后的声音沙哑不堪,却含着小心翼翼的希求,凌九霄脚步一顿,却未回头,只抛下一句:“国公爷,今日一别,你我从此为路人,两不相交!”
多年前,他的生身父亲宇文护,背信弃诺,未能迎娶他的母亲“桃花城”城主的女儿凌珑为妻,不肯屈身为妾的凌珑含泪笑道,虽难舍所爱却绝不屈就,若不能嫁他为妻,那便“不死不相见,死后同穴”吧…
宇文护乃文帝赐婚,取高门贵女元氏为宗妇,作为文帝的亲侄子,他本可在赐婚前解释一切,然
他却欣欣然联姻元氏一族,只为在军中抗衡执掌军权的独孤信…
年轻气盛的宇文护闻凌珑所言,冷笑应约,本以为凌珑爱他入骨,不过是气话几句,且已身怀有孕,终是会想通回到他身边,未料,伤心欲绝的凌珑一去不回头,后远遁异域,再未踏入中原半步,落落寡欢,郁郁而终…
而被冠以母姓的凌九霄,对这个权倾朝野的生父毫无感情,更无半分倚仗攀附之心,所以,待将亡母骨瓷坛交到宇文护手中后,愿互为陌路,两生相安。
传京师长安,文照武远,盛名远播,文有“晋国公”府的五公子宇文照,武有上柱国大将军贺知远。
然这京师长安的新贵凌府家主凌九霄,竟是文不输宇文照,武不逊贺知远。
当朝天子武帝正是求贤若渴时,破格恩允京师“文战”中一举成名,被几位太学博士下大夫联手
举荐的凌九霄当殿面君,交谈中,深谙为政之道,针砭时弊,身怀济世之才的凌九霄令武帝惊艳,有心破格提拔其到门下省任职,凌九霄却跪地婉拒,自称不敢违背“商贾不得入仕”的政令,若非武帝心胸开阔,只怕当殿就将这敢悖帝王意的凌九霄下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