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魂虽逝,天恩尤沐…”
宇文芳指间缓缓摩挲着手中物,红唇启,缓缓道,抬眼看着神色已复归平静的叶舒,声音陡的一厉:
“本公主倒是想请教叶舒夫人,这北周武皇帝御赐一门忠烈的镇北候府老夫人之物,为何竟会到了你南朝陈的民女叶舒手中?”
“…”叶舒张了张嘴,可面对宇文芳不怒自威的气势,陡然变得锐利锋芒的目光,早已想好的一
番说词,竟是说不出半个字了。
是啊,这世上没有人是傻子,眼前这位北周皇封的公主更非养在深庭的泛泛贵女,只看她杀人时的毫无犹豫,被万夫所指时的镇定从容,示弱时拿捏的恰到好处,自个儿的一番说词,在她面前,不过是欲盖弥彰徒令她不耻罢了。
宇文芳若有若无的扫过叶舒泛白的脸色,声音寒凉:“据本公主所知,三年前的五月间,镇北候府的独孙简容浩获封‘横野将军’赴‘垄幽城’镇守边关,而七月间垄幽城破,简容浩身受重伤险些就此马革裹尸,而你便是在城破时被庵逻王子掳至突厥王庭…”
叶舒掩在袖中的手掐的死紧,掌心的皮肉生生被指甲刺破鲜血染,她垂首静听,似无所动,然眼底里的水光涌动,已是无声坠落。
当日她被掳在庵逻的马上,拼力抬头的她,眼睁睁着远处惨烈厮杀中那银盔红缨的人倒了下去,她的心,痛的无以复加,一口血喷出便昏死过去,醒来,人已到了突厥王庭…
而支撑她活下来的,是冒乌顿“遗憾”的禀告大可汗佗钵,庵逻王子太过小心,担心漠河城出兵急着撤退,差一点就可以将那姓简的将军脑袋砍下来做为战利品,可惜被他的亲兵救走了…
看了眼垂首沉默无语的叶舒,宇文芳自顾道
:
“这枚御赐的雀屏斗花金步摇,却偏偏在你手中,我替你想了几个解释,是城破时你无意中捡拾的?是你心怀叵测混入将军府偷的?是作为战利品大可汗赏下的?还是你与镇北候府,或是简容浩之间有什么不可言说的渊源?”
“简容浩刚赴边城,垄幽便城破,还真是巧呢…”
“想来朝廷上的那些言官们会更倾向于不可言说的渊源吧,若是如此,简家灭族之祸不远矣。”
叶舒如坠冰窖,全身血液都泛了凉。
北周和南朝陈互为敌国,堂堂镇北候府的嫡孙同南朝陈女子纠扯不清,南朝陈女子又是伺候佗钵的女人,如此,谁敢说镇北候府不是同时与南朝陈和突厥有私下往来,事情,就怕猜度无限想像下去,而当今宣帝,就是个好猜度的…
叶舒身子微颤,却忽的抬起头,脸色苍白,长长羽睫上余有点点晶莹闪烁,然目光坚定澄澈,她突然起身上前,双膝落地,向宇文芳行叩拜大礼,再抬头来,微哑的嗓子一字一句道:
“公主乃北周的皇封公主,虽和亲突厥,然仍是北周的女儿,公主聪慧剔透,既能坦然与叶舒相说,定是心中已有决断,北周镇北候府,父子三人皆战死沙场,一门忠烈如斯,叶舒相信洞若观火的公主
定不会做出毁国之柱石令忠者泣,侫者笑之事。”
叶舒深吸了口气,似咽下心中的痛:“至于那枚雀屏斗花金步摇,在公主手中自是稳妥,叶舒别无所求,自今后,唯公主马首是瞻。”
看着这个被掳后几次三番舍命逃离的倔强女人,这个目光空洞神色漠然视恩宠和各色挑衅如无物的南朝陈女人,这个人前尽力隐藏自己存在感的叶舒,在这一刻,却低下头颅,向她示忠,只因,想要保护她要保护的人…
良久,凝视她不语的宇文芳缓缓起了身,缓步上前,扶起叶舒,不动声色看了眼她染了血渍的手。
盯着被放入手中的雀屏斗花金步摇,叶舒黯然的瞳子霍地一亮,瞬时灿烂生辉,她紧紧握住手中物,握得那么紧,似生怕它长了翅膀飞了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