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怀天下的武帝断难沉醉于儿女之情,更不消说他对这位远嫁而至的突厥公主满心戒备,初入后宫的阿史那娅尔虽居后位,可入不了武帝的眼,更得不到武帝的恩宠。
可阿史那娅尔却是个极聪明务实的,既来之则安之,她并未因冷落和漠视而自怨自艾,更未因“软禁”而恼羞成怒报怨生事,她只安安份份的谨守着应有的本分。
几年下来,武帝对这位冷落已久,也防备已久的皇后心生了些许的愧意,毕竟人是他自愿娶进门的,又如此懂事不招人嫌,总这么晾着也不是个事儿。
渐渐的,武帝接纳了这位聪明温柔,懂得示弱的阿史那娅尔皇后,虽非宠溺,对她倒也是极尽怜惜之情。
阿史那娅尔皇后伴在武帝身边多年,却从未生下一男半女,朝中大臣暗暗称幸:毕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更何况还是身处中宫的后位。突厥狼子野心长窥在侧,武帝雄才大略,待一统中原后必会挥兵突厥,到时这位皇后是帮夫君呢还是暗帮突厥母家呢?这,是个大问题!
若然它日诞下皇子,依制,皇后所出的嫡子必为太子,可血统不纯的太子又岂能令北周臣民信服?而太子会否与突厥相勾结损害北周的利益?这,更是个大问题!
母凭子贵,子以母尊,身居后位却一直无所出,阿史那娅尔心有郁郁,看着日渐消瘦却强颜欢笑的皇后,武帝不忍,便下旨将幼年失母的皇长子宇文赟过继到阿史那娅尔膝下,很显然,武帝是看重这位皇后的。
当武帝驾崩后,皇长子宇文赟继位,号宣帝,尊阿史那娅尔为皇太后,对其甚是敬重,而其她的妃嫔不是被逼殉葬,便是给送到皇家庵堂青灯长伴了此一生。
虽尊荣富贵依然在身,可自武帝去后,郁郁寡欢的阿史那娅尔皇太后便自请去“长源宫”,长源宫的偏僻冷清不亚于冷宫,深居长源宫的皇太后更对外界事物不闻不问,而她越如此行事,越得宣帝和天元大皇后的敬重。
脑里正过滤着与阿史那娅尔相关之事时,宇文芳突然觉察到定定落在自个儿脸上审视着的目光,她立时回过心神,眼波流转,明眸迎向皇太后。
皇太后的皮肤原不比中原女儿家的皮肤细腻白嫩,可多年来宫中生活的滋养浸润,已是保养的极为妥帖,毛孔虽大可并不粗糙,皮肤细腻有弹性竟没有一丝的皱纹。
一双深陷的眼窝嵌着一对儿幽黑明亮的大眼,凸起的颧骨,尖挺的鼻梁,薄而宽的红唇使得近前这张异域面容极具立极的美感。可当这张脸冷下来时,粗长黑眉,深陷的大眼里又尽是凌利冷漠。
“皇太后万福金安。”迎着皇太后深沉的目光,宇文芳款款的上前半屈了膝行礼。
“免礼。”皇太后微微一笑,一派的和善,道:“哀家尚未用早膳,郡主难得入宫一次,便陪哀家一起用膳说说话。”
皇太后说话倒是简单明了,回过眼眸便将手中的剪刀递于身边的宫女,而后朝代浓示意,代浓立时吩咐宫女们将早已备好的膳食奉了上来。
早膳?这太阳都大高高的了,还未用早膳?宇文芳纳闷儿,她不知的是皇太后通常是不用早膳的,至多也是喝一小碗儿米粥。
或许当年初入宫的她被武帝冷落太久,接连几年独对桌前琳琅美食,夫君的冷怠漠视,后宫妃嫔的敌视,不可测的未来,惶惶如她不仅胃口全无,甚至不知不觉中胃都萎缩了。
看着面前食桌上拥挤着的大盘大碗的器皿,宇文芳感觉自个儿有些眼晕。
虽也是官窑所制,可比起皇室宗族所用的精美细致描金布纹的瓷器,这些单色含粗泥粒的硕大盘碗器皿显了唐突粗犷。
“郡主,来,先喝这个试试,味道如何?”
皇太后端起一厚重的大碗示意,宇文芳也忙端了起来,只感觉手中之物颇够份量,她以袖遮面喝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