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师有什么事吗?”
相泽往床帘那儿看了一眼——之前他都是背对着赤谷海云的,即使那个厚重的帘子连一个朦胧的人影都看不清。
“注意一下,后面的窗帘都拉上了吗?”
“是,都拉上了。”
“……那就好。”
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至少对其中一个人而言。
相泽真的很想打开门通一下风,又或许他应该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保健室的空气混浊而粘稠,还带着点微妙的热意,让他有点无所适从。
于是他试着提起了别的话题:“既然还能坐车从保须市回来,应该是赢了吧?”
“……是。”帘子另一头的赤谷轻声答道,“不出意外的话,警方应该已经带着医护人员找到他了。”
“到最后还是及时踩了刹车啊。”相泽微微出神,喉咙里流出一声模糊的哼笑,“嘛,实际听到后反倒没什么好惊奇的了。”
“要说之前没有感到生气,无疑是在撒谎。”赤谷说,“我是抱着不够正道的想法前去的……而这是我的过错,对此任何指责我都会接受。”
“那种情况下如果还能保持着全然‘正确’的想法,我大概会觉得你很可怕吧。”相泽说,“偶尔表现得像是一个正常人没什么好羞耻的。”
“平常也是一个正常人啦!”赤谷忍不住反驳道。
相泽轻笑了几声,避开了这个回答:“有想过以后要怎么办吗?”
“……嗯,生活总要继续下去的。”赤谷说,“不过我还没有决定,可能过几天我会得出结果吧……不过,现在的我确实有些迷茫。”
“如果你有继续下去的想法,根津校长不会让你退学的。”相泽说。
“我明白……比起根津校长,我在为人处事上还差得很远呢。”
“有自知之明就好。”相泽说,“至于这几天的报导……你也不是完全无能为力吧?如果你有意愿的话,通过根津校长的人脉,就此把你打造成拥有权威形象的英雄预备役也不是不可能,虽然曝光量提升是不可避免的,但也总比现在的情况要好一点。”
赤谷沉默了片刻,说道:“……不,比起现在的情况,这才是我想极力避免的。”
“这么不喜欢暴露在媒体面前吗?”相泽说,“你现在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不是媒体的问题。”赤谷摇了摇头,“我并不想成为什么权威。”
“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吗?”
“我……呃、这么说其实挺让人害羞的,但我知道那些憧憬着我的人都十分热爱我,就像是信徒热爱他们的神明。”赤谷说,“他们信任我,甚至愿意把自己对事物判断的权利也托付给我,以我的意志为事物对错与否的标准……那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如果你不拥有这样的权威,那么以后你的道路会很难走。”相泽直白地指了出来,“从舆论被导向的结果来看,你真的认为这种情况比一个脑子清楚的人来发言要好吗?”
“我所以为的正确,也只是我认为的正确,除此以外它不代表任何事。”赤谷说,“虽然我其实也没资格说出这种话,毕竟我有很多次试图绕过法律来达到我的目的,但审判一个人的罪过却不能涵盖在这个范围内——这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绕过法律,将决定一个人生死的权力交给一个所谓的权威形象,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我知道这么做的后果会很可怕。”
相泽看向床帘,虽然帘子上依然是一片模糊,但他隐约感觉到了那个女孩的目光,他们的视线隔着厚重的布料在空中相汇:“现在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还不够可怕吗?”
“其实没什么区别。”赤谷说,“无论是爱或恨,一旦将这种感情乘以数亿,都会带来可怕的后果。”
“如果那个权威的存在足够理智,只会在确信事物的正确性之后,才会做出判断呢?”
这一次,床帘的另一头安静了很久,相泽消太也没有出声,其实他有点想抽支烟,但手刚伸进口袋,堪堪摸到了烟盒的边缘,他又倏地顿住了,最后只好讪讪地把手放在膝盖上。
因为这里是保健室,他告诉自己。
就在这时,赤谷海云开口了,声音并不很响,反倒有些轻飘飘的,仿佛是在和他谈论外面的天气。
“不——不会的,老师。”她说,“当一个人认为自己给予他人的惩罚都是他们应得的审判时,都会让那位权威之人感觉自己无比的强大和正确。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