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鲁哈路特站起身,对着依旧被黑发青年按在怀里的黑发少女弯腰行了一礼,由罗生门汇成的幼蕨刺穿了他的臂膀,可他却像是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疼痛似的,握住了刺入了自己琵琶骨的罗生门走进了割裂的时空里。
一走进那罅隙中,芥川龙之介的异能力便又被强行断开了。
时空裂痕还没完全合上,黑发青年不假思索地就要冲下去同样跳进那道缝隙中。
然而他一动,怀里的少女就轻轻撞了下他的胸口。
很轻的一下,但却仿佛就那么撞进了他的心口似的,让芥川龙之介的脚步顿时停了下来。
有些晦涩的眼神扫了眼趴在他怀里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无声地掉着眼泪的少女,只犹豫了一秒,芥川龙之介就松开了她。
然后,黑发青年背对着她,曲了曲膝盖:“上来。”
月见里月见的眼泪还在不住地涌出来。
那些好像是被她遗忘了的记忆宛如套上了一层塑料薄膜的画一样一幅幅地掠过她的眼前,她明明看不清,她明明也已经不想再哭了,可眼泪却偏偏不受控制地落下来,好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自己的生命,代替什么都不记得的她将那些绝望都痛哭出来似的。
在被眼泪模糊的视线下,她看到那么傲气的青年向自己折下腰来,然后对自己说,上来。
眼泪啪嗒啪嗒地涌出眼眶,那本来应该是不受她控制的,可有一瞬间,月见里月见却觉得自己的鼻头发酸,好像那不受控制的眼泪其实都是听从自己的意志涌出来似的。
朦胧着泪眼,女孩子伸出手,她的手臂绕过等在她面前的青年的脖颈,属于她的气息一下子从两边涌来,将芥川龙之介包抄围住。
微甜的气息裹住了他的呼吸,芥川龙之介微微屏息,然后就感觉到了自己的脖颈被一双手臂所圈住,那双手臂紧紧地圈着他,就像是抓住了一望无际的大海中唯一一根浮木似的,紧接着,一具柔软的躯体贴上了他的后背。
身形微不可查的僵硬了一瞬,直到感觉到女孩子同样柔软的脸也带着些依赖的意味贴在自己的后背上时,他这才微微稍稍放松了下身体,用罗生门架起自己,让自己平稳地站在地上。
原本扔在地上的三大袋购物袋早就在刚才的打斗中化成了灰烬,芥川龙之介便背着月见里月见慢慢地向着家走去。
背后的黑发少女还是在哭,止不住地哭着。
芥川龙之介甚至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后背都快被他的眼泪所打湿了,但他却难得地什么都没说。
小巷的外面就是布满了阳光的街道。
充沛明媚的光洒在道路上,一路上都是来来往往有说有笑的行人。
有女孩子打闹着从他身边跑过。
在看到他时,她们先是有些好奇地看了眼他背上的黑发少女,而后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对着他比了个加油的姿势,笑着快跑过了他身边。
——对他毫无畏惧之意。
这条以往总是让芥川龙之介感到格格不入的街道,此时在他背着月见里月见走过时,他却忽然觉得,自己似乎也并非是那么排斥走在阳光之下了。
背上的女孩子抱着他的脖颈,将自己的脸贴在他的背上,企图挡住自己脆弱的一面。
芥川龙之介原本只是自顾自地走着,但那几个女孩子嬉笑着向他比着加油的手势跑过他身边后,他顿了顿,罗生门钻出一角,轻轻地拍了拍月见里月见的后背。
抱着他脖子的手臂好像僵了一瞬,紧接着,芥川龙之介就感到她更加用力地抱紧了他。
轻哼了一声,但黑发青年的唇角却是挑起了一抹很浅很浅的弧度。
但他的这抹淡淡的笑意却只维持到了晚上。
因为一入夜,月见里月见就发起了高烧。
没有着凉,不像是细菌感染,没有任何缘由的就发起了高烧。
她烧的迷迷糊糊地,嘴里不时地叫着人。
有时候叫着爸爸,有时候叫着妈妈,有时候又叫着太宰先生。
广津柳浪给她喂了退烧药和热水,但是才刚让她咽了下去她转眼就立刻吐了出来。
最后还是森鸥外从诊所拿了药替她打了一针,月见里月见这才平静了下去。
广津柳浪松了口气,握着失而复得的女儿的手守在她的床边,半步也不敢离开。
芥川银和爱丽丝也守在床边。
脸上没有了平时那样松散的笑意的森鸥外向着芥川龙之介招了招手,示意他同自己一起到房间外去。
芥川龙之介大概猜到了他想问什么。
果不其然,森鸥外向他问起了他今天和月见里月见的所见所闻。
没有丝毫隐瞒,芥川龙之介将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了森鸥外,包括凡鲁哈路特对月见里月见诡异的称呼和她逼问凡鲁哈路特自己父母的事在内。
“我知道了。”沉默了许久,森鸥外才又笑了起来,他先是夸奖了一句芥川龙之介,然后又说,“天色不早了,芥川君早点休息吧。”
直到芥川龙之介离开,男人脸上的笑意才又冷了下来。
比黑暗更加漆黑的光蔓延流转在猩红色的虹膜上,森鸥外宛如叹息一般地感叹道:“所以我才说,那些比飞蛾还要毫无自知之明的小虫子让人厌恶而反感。”
说到底刚才在把中也君派到意|大|利去的时候,就应该让他把整个真理天文都拔除干净。
森鸥外原本想借着这个漏网之鱼来牵制太宰治,并且根据凡鲁哈路特的行事轨迹补全他不完全的记忆,结果没想到阴沟里翻船,凡鲁哈路特根本就不按常理出牌。
其实目前来说,于森鸥外的最优解应该是放之任之,冷眼旁观,等清楚了凡鲁哈路特的最终目的后才动手。
但是——
轻轻地捻着指尖,手指上似乎还有着高烧不醒的黑发少女喊着爸爸妈妈时落下的潮湿,森鸥外忽然就想起了在他曾经的记忆里,那个被太宰治保护的严严实实的,连一点黑色都不曾沾染上的女孩子双手捧着脸,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对他道:“每次都要抉择出最优解不是件很痛苦的事吗?”
“痛苦?”他不明白这个词是怎么和最优解这三个字扯上关系的。
“就是那种电视剧里常有的啊——”她托着脸,两只脚也不安分地在桌子下轻轻地晃着,“用一个你最重要的人去换一百个陌生人的性命这种事,要在这两者中做出最优解的选择,不是会很痛苦吗?”
“唔,小月亮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诶?”
他微微一笑:“我可是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啊。”
她有些不解的眨眨眼睛:“所以呢?”
“所以,于我而言,这不是一个很简单的抉择嘛。”他暗示着自己会选择第一个选择。
女孩子用手捧着脸,腮帮子微微鼓起,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许久,她才无比肯定地开口道:“骗人,森先生你少把自己装的像坏人一样了。”
“哦呀,难道我还不算坏人吗?”
这个问题让女孩子小小的纠结了一下,但很快,她就回道:“总之不是那种坏人啦。”
他故意逗她:“那种坏人是哪种坏人?”
“无恶不作,为达目的可以破坏一切的那种人啊。”出乎意料的,小姑娘却回答的很流利,“森先生不是那种人啦,我知道的,因为森先生你爱着这座城市和港黑的大家嘛,能去爱什么的就一定不是坏人啦。”不曾染上一丝一毫黑色的女孩子天真无比地说道,“或者说不是坏到无药可救的人。”
“所以说,森先生要是无法做出决定,或是为所做的决定觉得痛苦的话,可以告诉我哦。”她朝他笑了起来,一脸天真的小姑娘,就连笑容也是甜蜜而毫无忧愁的,“虽然说我没什么用,但说出来总是会好一点的嘛。”
看着她的笑脸许久,森鸥外才失笑道:“这可真是——”
真是让人无法拒绝的邀请呢。
从思绪中脱身,瞥了眼自己的指尖,森鸥外一笑。
确实呢,总是按照最优解来有时候也会让人觉得乏味呢。
那就,偶尔也任性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