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七十九章

然而icpo的精英却一点不甘都没有,她仔细打量着琴酒,目光有着控制的很好的好奇——既不会让他觉得冒犯,又能细致的审视琴酒的面部变化。

过了好一会,在琴酒几乎要再次赶人的时候,席拉终于开口了。

“我也许可以再待一会?”她轻轻的松了一口气,面上的表情在下一秒显得愉悦起来:

“你不是想听我的故事吗?”

琴酒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嘲讽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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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小的时候,席拉就知道,自己的家庭成员跟普通人不一样。

她有一个姑姑、一个母亲、一个哥哥,但是没有父亲。——不过对于年幼的小姑娘来说,有没有父亲其实并不重要。

母亲常年都不回家,但每次回来,总会带上各种各样新奇好玩的东西,比如小到各类糖果甜品、木雕玩具;大到帐篷皮艇、越野跑车;乃至于一些新奇古怪如皮影、拼装模型、天文望远镜、军用瑞士刀、自动手枪和闪光弹。

有什么东西乱入了?

好吧,后面几种是危险物品,母亲一拿出来姑姑就变了脸色。

哥哥并不是母亲的孩子,也不是姑姑的孩子,不过她们都对他很好。

有时候,哥哥的父亲——其实也应该是她的父亲——会特意寄信过来,姑姑忧心忡忡,但母亲从不避讳哥哥。

母亲其实并不像书本上的母亲——即使她一年到头都没回来几次,席拉也知道她是个完全跟[温柔]、[和蔼]沾不上边的女人。

她率性、洒脱、明艳、桀骜不羁、偏偏又天资卓绝,狠辣时杀人见血一击毙命、温柔时大方端庄举止有度、反击时伶牙俐齿笑里藏刀。

更多的时候,在海恩和席拉面前,她更像是个大孩子——会跟他们开玩笑、会笑话他们的幼稚、会教他们怎么处理一件事、会冷眼旁观任由他们撞南墙。

也会对着比她略大几岁的海洛伊丝撒娇:“这个酒酿馒头太甜啦!”

稍稍长大一些,在同龄女孩玩着洋娃娃拍皮球的时候,席拉开始了她的防身课学习。

这些技能基本上都是哥哥教的,有时候母亲回来也会检查她的进度。有时候天色将沉,在母亲心情好的时候,她会将一些小故事。

——少儿不宜的故事。

后来,席拉才知道,这些事故其实是母亲的亲身经历。

那时候,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久到母亲去世,英姿飒爽的女子合上眼睛,在席拉的哭喊声中,厚厚的棺木合上了。

columba的容颜风采一如往昔,只是席拉他们再也看不见了。

不久之后,她就被母亲的朋友领养。

columba的桃花很多——毕竟她实在长了一张招桃花的脸——就连席拉也不知道,这个所谓的“朋友”,是不是母亲的爱慕者。

她也许该叫养父为父亲,不过出于有点微妙的心态,她一贯叫那个男人为叔叔。

叔叔是icpo的成员。

相较于母亲,席拉的资质并没有那么惊艳,但也绝对称得上出色。

养父是个很好的人,从来不制止席拉的奇思妙想,他的同事分明也是一个个精干的家伙,但对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同样疼爱非常。

她学会了枪械、学会了格斗、学会了追踪与反追踪,学会了测谎、学会了很多很多别人也许一辈子都用不到的技巧。

然而,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心态,在叔叔的反对下,席拉成为了警察体系的一员、最终加入了icpo。

“一开始,我只是想看看养父的工作是怎么样的。”席拉说起这些的时候,态度非常自然,半点没有跟罪犯聊天的不自在:“而且——”

而且……这份工作,也许更让她更加贴近母亲的生活。

“其实在很多人眼里——在正常人眼里,母亲的职业显然是违法的。”黑发姑娘平静的说,她的眸子里没有半点愤懑亦或者悲伤,有的只是很温柔很温柔的平静。

“哥哥也是这样——我的父亲恐怕也是如此。”她撇了撇嘴,有些自嘲的笑了:“这么说起来,我反而显得格格不入了。”

“是吗?”大概是日光太过温暖、周遭太过安静、黑发姑娘的目光太过悠远,琴酒的语气也平和了起来。

“对啊……其实说实在的,我对于哥哥和母亲的做法……并没有什么——怎么说呢……”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词,席拉显得有些苦恼,只能将就着比划着,指望唯一的听众能够理解:“我也不可能对他们喊打喊杀啦……这说起来有点不称职……不过我也没有徇私舞弊什么的。”

席拉嘀咕了几声,随即被自己给逗乐了:“不过我也不后悔加入icpo。”

琴酒没有理她。

席拉也不在意,她几步走到窗户前,目光有些茫然的飘远了。

“虽然看上去我和哥哥做的事情都差不多——杀人、火拼、潜伏、欺骗、刑讯……”

黑发的美人偏过头,安静的打量着午后的都市,日光倾泻而下,钢铁森林的棱角折射出一种近乎温柔的光。

“但我知道,它们的本质是不一样的。”

“我认识很多人,经历了很多事,他们让我学会了很多,也认清了自己。icpo很好,即使一开始我只是想尝试,但如今的我已经做出了选择。”

她转身面向琴酒。

“也许其中掺和着利益纠纷,让某些人不那么纯粹了,但是我知道自己没有变——这就够了。”

“如果有信念这种东西的话,这大概就是吧。”

光影明灭之际,她逆光而立,容颜美得几乎不真实。

“所以我不害怕——即使你要杀我,我也不害怕——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

琴酒恍惚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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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拉走的时候、几乎算得上无声无息。

琴酒没有离开。

金乌西沉,阳光不再刺目,晚霞的余晖渲染着天幕,仿佛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

琴酒却没有去看哪怕一眼。

古怪的情绪于胸膛内翻腾,他仿佛找到了山洞的出口——只差最后的一步。

他想起了田纳西跟他说的话,也想起由他转述的、苏格兰临死前的场景。

他们是不是一样的呢?因为某种可以称之为信念的东西,因为是自己做出的选择,于是从不后悔,连死亡都不曾害怕。

也许吧——

不然那群假酒那么努力的跟组织battle是为了什么啊?难不成各个都出自消费者权益机构吗?

他们有自己的信念、有自己的理想——这在琴酒看来,无疑傻透了。

然而琴酒却再次回忆起那些点点滴滴的往事——久远的、近日的、在意的、无视的、许许多多他记得与不记得的曾经。

田纳西提到妻子孩子时眷恋的目光与对组织任务的疲惫;绿子从来不曾真正开心过的模样与忧愁的双眸;奈奈仇恨的目光与她狼狈的神情;贝尔摩德漫不经心的笑颜下隐藏的轻微厌倦;赤井秀一不动声色与他对视的情景;苏格兰断绝生机的决绝与赴死的坦然……

他忽然想要问一问那些人。

他想要问一问贝尔摩德,你的一切都是组织给的,为什么仍然厌倦组织?他想要问一问田纳西,组织的生活真的到了让你冒着生命危险与他交易也要逃离的地步了吗?他想要问一问绿子,你为什么一直都不开心?他想要问一问苏格兰,你真的心甘情愿去死吗?

他一向知道[组织]是[恶]的,但于他而言,却并无实感。

而如今,往昔的一幕幕于他的大脑中交织,他由不在意到在意,于是终于,量变引发了质变。(1)

胸膛的火焰熄灭了,烧干净了空气,于是留下缺氧般的窒息感。

血液里的火焰燃尽了,泯灭了热量,于是连血都是冷的。

他仍然不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而后悔,他也仍旧是那个杀伐果断的topkiller,在他心里,别人的生命仍旧无足轻重。

他从来不是什么好人——他也做不成“所谓”好人。

只是也许……他可能开始会考虑一些,此前熟视无睹的东西。

比如组织对于他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