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七十九章

随着一声枪响,雪白的墙面上多出了一个散发着硝烟味的洞。

席拉姣好的五官并没有血肉模糊,她紧紧闭着双眼,睫羽微颤,白皙无暇的面庞上多出了一条血疼,凝珠般的鲜血一点一点从伤口处渗出,从她的脸颊滑下,仿佛红梅落入雪地。

生死边缘徘徊一遭,席拉怔怔睁开眼睛,秋水般的双眸仍有几分失神,她恍惚垂下头,失了血色的唇微微颤抖,就像隐隐颤抖的已握成拳的右手。

“你还觉得,不影响什么吗?”琴酒嘲弄的看着她的惊慌,居高临下的质问。

平心而论,他真的很欣赏席拉——相较于组织里那群白痴,他更加欣赏有能力的家伙——但这份‘欣赏’对于席拉他们来说,也许并不是什么好事。

席拉也好……苏格兰也好……还有未来的那些人也好……他们都没有什么不同。

琴酒冷漠的想着,在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地方,他握着枪支的手渐渐攥紧了。

指节发白。

“不影响什么。”席拉猛然抬头,澄蓝的瞳孔凝出一片冰壶秋月:“因为我的生死并不重要。”

琴酒放下了枪。

他的手依然很稳,然而他还是放下了枪。

胸膛处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灼烧。

他本可以饶有兴趣的反问几句,亦或者怀着几分恶意的心情观赏美人垂死的模样,再或者也可以于心中生出几分怅然与惋惜——在杀死对方之后。

然而胸膛处那一点莫名其妙的、滚烫又浓烈的情绪于他的血液中翻滚,他的绿眸仿佛也燃起了火光,阴阴沉沉、幽幽冷冷。

“为什么?”

这个问题,是在问席拉,却又不只是在问席拉。

………………………………………………

他很小的时候,就加入了组织。

黑泽阵于组织里成长、于组织里生活、组织里成就自我——于是琴酒诞生了。

作为组织的topkiller,作为忠心耿耿的精英成员,作为中流砥柱的高层骨干,作为恶贯满盈的黑道杀手。

多年过去,‘琴酒’早就成了他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就如同组织一样。

这也就是为什么,当他得知[系统]所谓任务的那一刻,只有嗤之以鼻。

如果不是因为绿子,他只会对[系统]不屑一顾——那种所谓任务,他能找到十几种打擦边球的方法。

哪怕他为了绿眼睛姑娘的复活而勉强愿意去完成任务,但直到如今,他也没有真正把任务放在心里。

更没有将【组织】与自己分离。

即使不再那么忠于组织,即使放任一群内鬼在组织里搞事情,即使他本人也怀着顺水推舟脱离组织复活绿子的想法——

——但他一直没有真的去改变自己的立场,也一直仍将自己视作组织的人。

【组织】的影响力太深了,对于他们这种自小就加入的人来说,更是如此。

不是脱离了组织,就不是组织的人了——多年后的sherry就是如此,哪怕她已经开始自己的新生活,却仍旧活在组织的阴影下,但凡风吹草动,就提心吊胆。

对于琴酒来说,组织的一切对他就如同吃饭喝水一样正常,他从未真正考虑过,改变自己的立场。

也从来没有考虑过,组织的存在对于别人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这一瞬间,有太多的人、太多的事浮现于他眼前。

多年之前,田纳西在酒吧跟他提起妻子孩子的温柔神情,银发少年满不在乎的匆匆一瞥,自顾自喝酒。

多年之前,白鸟绿子看着被她所杀的人时流露出的不忍与惊恐,以及此后一直落寞的身影。

多年之前,奈奈在绿子墓前一身狼狈,与她的姐姐相似的绿眼睛中萦绕着泪光与仇恨。

不算太久远的过去,组织聚会是贝尔摩德轻佻一笑,觥筹交错间举止隐约厌倦。

数月前,赤井秀一不动声色凝视他的面容,双瞳中隐藏着明亮的火焰。

几周前,苏格兰跟他约定时从容的态度与坚定决绝的神情——在琴酒提供情报后,为了保护同伴的安全,他甚至没有通知一个同僚,直到暴露。

昨天,苏格兰赴死。

光影交错,那些历历在目的场景,有的他已经忘记,有的他记得却从未在意。

在这一刻,它们通通轮转于琴酒的大脑,交叠往返,形成一幅幅光怪陆离的浮世绘,最终凝固成面前席拉坚定的神情。

琴酒深深的闭上眼睛。

……………………………………………………

“我不太明白你想做什么。”一阵令人心悸的沉默之后,席拉终于开口,深蓝的眸子在光线下呈现出少许的困惑,有那么一瞬间色泽变浅了些许。

她缓慢的、一字一顿的开口,脸颊上的伤口不算深,血已经渐渐凝固了,艳泽的颜色于白皙的面庞上分外显眼。

席拉没有动手去擦,于是血迹留了下来,这令她显得有些狼狈。

“一开始,我以为你会杀我——因为你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席拉沉默了一会,尽可能理智的分析:“而且很明显,你没有背叛组织的打算——至少目前没有。”

“哦?”琴酒丢出一个不明意味的单音。

“哪怕你安排了……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任务,这让你显得有点可疑。”黑发姑娘稍稍垂眸,看向自己的脚下的靴子:“但你从头到尾都没有留下任何证据,也从头到尾没有接触昨晚事件的当事人。”

顿了顿,席拉慢慢向前一步——她的动作很慢,一方面是因为她不想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另一方面——

——她的腿麻了qaq

“无论你只是一时兴起,还是刻意引蛇出洞,我都没法准确的判断。”席拉停下了脚步,忽然笑了一下,她抬眸看向眼前的银发青年,日光洋洋洒洒的落在他的头发上,渲染出点点光晕:“所以我不打算判断了。”

“我只需要知道,无论是那种情况,你都有可能杀了我。”

若是引蛇出洞,自不必多言;如果是一时兴起,在琴酒不打算背叛组织的情况下,他不可能留下太多破绽——或者说,知情人。

席拉只不过是一个获得代号不久的干部,哪怕她能力出众、又有海恩护着,但毕竟根基不深。

在组织里,危险与机遇是并存的——而海恩很明显不想让妹妹掺和进来。

更妙的是,席拉正好是卧底——现成的理由。

而在席拉死后,即使海恩暂时不能动——但两人暧昧的关系在组织并不是秘密,在没有证据的基础上,哪怕海恩想要同琴酒鱼死网破,也只会被当成因‘心上人’被杀的激愤而胡乱攀咬的行径。

——而隐藏更深一层的理由,是连席拉都没有想到的。

海恩对这个妹妹十分重视,一旦琴酒杀了席拉,即使没有证据,海恩也不会放过他——而组织不可能眼看着海恩对琴酒动手,必定会引起矛盾。

这个时候,只要自己动手杀了他……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栽到组织头上,挑起黑手党和组织的矛盾。

只要他下的了手。

琴酒眸色沉沉。

“但我不太明白……”清润的女声仍在持续,席拉并不清楚眼前恶魔的计划,只是慢慢地、慢慢地陈述自己的疑惑:“你为什么会停手?”

琴酒抬眸看向她。

“为什么——不动手,只是吓唬吓唬我?”尾音轻巧的从席拉的口中跳跃而出,琴酒因席拉如此轻松的态度而蹙眉,绿眸凉凉扫向黑发姑娘。

仿佛看明白了琴酒绿瞳之中隐晦的不赞同,席拉眨了下眼睛,细长的睫羽扫过下眼睑,仿佛蝴蝶振翅:“我确定我没有说错话。”

琴酒:…………

他冷笑:“太自信可不是件好事。”

“今天就没发生过一件好事。”席拉漫不经心的怼了回来,随口说完,目光扫向琴酒略显寂冷的五官,当下微微抿唇、讨好的笑笑。

她长得实在太过漂亮,基于对美丽事物的欣赏,琴酒没有跟她计较。

“白捡一条命,你不是应该高兴吗?”银发青年嗓音低沉冷肃,他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这种烦躁让他不想再跟席拉说一句话,“你可以滚了,记得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这句送客的话说的冷硬非常,不带任何回转余地。

任何一个漂亮姑娘,都很少会碰到这种冷钉子——更何况是席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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