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岁这年,薛沉烟做了一个梦,一个并不算好的梦。
梦里的她一颗心都系在自己丈夫身上,一生都在求不得,却又苦苦奢求了一生,导致年纪轻轻就郁结成疾,缠绵病榻。可悲的是,便是在临终前,她也不知道何为放弃,撑着最后一口气也要等他回来见最后一面。后来终于等回了他,却不过是让自己本就千疮百孔的心又一次被伤得血淋淋的。
直到临死前一刻,她才幡然醒悟,才开始思索,这辈子就这样执着于一人到底值不值当?细细回想自己的一生,她苦笑着摇了摇头,头一次觉得不值……
如愿嫁了自己的意中人又如何?一心为他又如何?最后还不是孤苦一人黯然离世?
闭上眼的时候,她就在想啊,若真有来生,她一定不会再这么执着于一人。求而不得的滋味太苦,若能重来一次,她不想再尝。
五月,微风垂柳,湖水微漾。
坐在湖心亭中,正陪姐姐下棋的薛沉烟不知为何,不期然地又想起那句“惟愿来生不相见”,心底又是一阵怅然。
说来也奇怪,梦中她的所思所想分明清晰到如同亲身经历一般。梦醒时,枕头都已经被泪水浸湿。
可当她彻底清醒之后,再想细细回味那个梦,却发现梦里的具体细节非常模糊,记忆像是被突然抹去,叫她怎么也想不起来梦里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情,甚至连她的丈夫——那个让她一生都求不得的人到底是谁,又长了个什么模样也忘了个一干二净。
唯独记得的只有那道决然离去的背影、那句“惟愿来生不相见”,以及她低声应“好”时的心灰意冷。
这些仿佛烙在她的骨血里一般,如今一个月过去了,梦里的其他人和事都已经忘得一干二净,然而再想起那个“好”字,还是会觉得怅然若失。
薛沉微看着小妹手执棋子神思不属的模样,不禁又开始担心,柔声问道,“满满?是还有哪儿不舒服吗?”
三月初,她怀了身孕,精神状况不大好,夫君在通州任职,没有办法陪在她身边,又担心她胡思乱想,便差了人去盛京把小妹满满接过来陪她,好让她有人说说话。
她怀孕反应大,几乎是吃什么吐什么,连带着性子也变得敏感软弱,幸得有满满寸步不离地陪着她,她的日子才不至于那么难过。
只是可怜满满本就是活泼好动的性子,往年来雍州总是会缠着她带她出去四处玩耍,这次为了照顾她竟硬是一个月没有出去。
直到一个月前,她的身体好了许多,总算能出门了,便想着去青灯寺还愿,顺便带着满满出去透透气。
青灯寺依山而建,后山有一片树林,那里的树都是香客亲手种下的,满满去年来雍州时也在那儿种了一棵。到得青灯寺后,她在听住持讲经,满满闲来无事便说想去看一看那棵树。
她知满满素来是坐不住的,出去玩时也不喜欢有人跟在她身后。而青灯寺满满也不是第一次来,路线地形都熟悉得很,她就同意她一个人去了。
可若让她知道后来会发生那样的事情,她是怎么也不会让满满一人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