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娘的蠢蛋蛋!”老支书很得浑身打颤,手指头几乎戳到了荣金婆娘的鼻尖上说,“天底下没有你这种蠢货!自己弄自己,穷骨头痒痒的,解开他们的绳。菊娃,你接下去审。”
高菊娃一身正气地说:“荣金婆娘,你要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接着讲吧。”
荣金婆娘撩起衣襟抹泪道:“我们以前住在四面透风的房子里,粗菜淡饭,荣金让我,我让荣金,香甜可口,耕作累了互相照顾。自从他跳出村后,在县城挣了一笔钱。当初他把钱拿回家造房子,买家电、供孩子读书,把多余的钱交给我用塑料膜扎住埋在地下。说我在家里,上要服侍他的老父母,下要带养孩子,在外还要耕田种地,等到挣足了钱接我飞天(坐飞机),到城里做太太亨亨清福,可清福没亨带来了灾祸。他把埋在地下的钱全拿走了,还带了这个”臭婊子、骚狐狸‘整天睡着席梦丝床。”
“没人要的东西,死赖着男人,有本事自己找去!黄脸婆。
你不要脸。“外地女从长凳上蹦起来,柳眉倒竖地指着黄荣金婆娘。
“轰”的声众人大笑,有人快乐地编出了顺口留:城市佳人农民郎,青丝白发贴床上,说是有情也无情,全靠钞票系住心,白嫩姑娘争老倌,送货上门不要脸。
娃娃们嬉笑着唱歌谣:丢丢不要脸,七个鼻八个眼……突然,一个高瘦的人冲进来,朝黄荣金和外地女的前面吐了一口唾沫,划个圆圈猛地踩了一脚。
众人“哈哈哈”发出大笑,说什么哑巴也知道他们不要睑。
众人笑得前俯后仰,乱了一阵子。
突然,高菊娃觉得后身被人死死的顶着,她气愤地转过头,眼见挤在她身后的是年近五十岁的老光棍陈贵夫,睁着两只青绿铜铃的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外地女。高菊娃心想毛竹都有上下节,我高菊娃好歹是你陈贵夫的下辈。你这个没心肺的狗杂种!鬼魂让阎王钩去啦!老畜生!高菊娃气愤得想高声叱骂,又害怕在大庭广众之中遭人笑话,只好打掉牙齿往肚子里咽。她转过板着的脸孔,两眼瞪着陈贵夫:“贵夫叔,你走远一点,别影响我的工作。”高菊娃的行为装得检点大方得体,是村民们公认端庄正派的好女子,陈贵夫虽有满心的邪念却可望不可及。
老支书大吼了一声:“大家不要节外生枝,不要叫不要闹不要吵。”他逼视着外地女,“我告诉你,有人在社会上闹自由化,可你们到高老庄来闹自由化,还在荣金家闹自由化,中国还能安定团结嘛?”
高菊娃说:“是的是的,老支书说得十分有理。”高菊娃瞅着荣金不吭声又说,“荣金婆娘,你接下去再讲。”
黄荣金婆娘眼泪巴巴地叙述:“我第一次见到‘狐狸精’就恨得牙齿痒痒的,把几只碗盘‘噼里啪啦’摔在地上,碗片划破了‘狐狸精’的脚,血是从皮肉里渗出来的染红了鞋袜。‘狐狸精’一声尖叫,扑倒在我老公怀里,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痛哭。
荣金狠狠地蹿到我的面前,‘噼啪’两个耳光,当脑一拳,腹部一脚地把我踢倒在地,连眼睛也没斜我一眼,就搀扶着‘狐狸精’上楼去了。第二天,荣金逼我给她洗衣服,我气恨地跳起来把一盆脏水劈头盖脑泼在“狐狸精‘身上。这一次,荣金冷冷地说:“你要再闹,我就和你打离婚。’我害怕极了,因为我前夫被拖拉机轧死,离了婚我又要守寡。人家说我是克夫相,我要咬咬牙挺住啊,还有孩子。我想到这里就老老实实地抱起那堆衣服,衣服泡在盆里仇恨在心里烧着:向谁出气呢?向荣金,我不敢;向‘狐狸精’可她有荣金护着。我猛地把头伸进盆里,咕嘟咕嘟地喝了几口肮水,一阵恶心哇的呕吐了起来,吐过之后感到宽宽松松的了,我的命如此……我受着点就是。可今天下午,荣金和她去集镇玩回来,我特意买来一条活鱼,准备烧给他们吃,鱼放在菜板上没下刀,听见了荣金压低嗓门说:“小心点,别让楼下听见。‘”狐狸精’说:“你怕她就别要我!我就喜欢大声,哈哈哈哈……黄脸婆……哈哈哈……哈哈哈……‘这声音像刀子一样悬在我的头上,我的全身像火烧火燎的痛,咬牙切齿地举起了菜刀!向谁报仇呢?眼前有三个东西:荣金、狐狸精、鱼。除此之外,我再也找不到要砍的东西了,在菜刀落下的一瞬间,我的左手食指猛地伸向菜板,只听见”扑哧“一声食指一截两断,鲜血直射,我便昏倒了……”荣金老婆说到这里泣不成声。
高菊挂贴心地安慰她要控制住,便向老支书使眼色。老支书得到高菊娃的暗示猛抽了几口烟说:“荣金,现在叫你搞改革开放,引进外资搞活高老庄经济。你怎么七搞八搞,搞昏了头,搞个婚姻开放,引进外地妇女。魂落了是不是?荣金,你说说。”
外地女往荣金大腿上捏了一把,荣金痛得咬咬牙齿说:“我要与婆娘打离婚。”
“离婚?你这个败家子,给我们高老庄丢脸了,操你娘!”老支书恨得脸色如猪肝两片,闪身站起来,嘴里气愤地喷着白沫子说,“为什么要离婚?高菊娃,你问问他。”
高菊挂冠冕堂堂地问:“黄荣金,你为什么要休老婆?”
“裂痕。”黄荣金答。
“有多深?”高菊娃问。
“田坎一样深。”黄荣金答。
“谁挖的?”高菊娃问。“婆娘挖的。”黄荣金答。
“放屁!”高菊娃往桌上一拍,盯着外地女,指着她的鼻子说,“我看是她挖的。好办,让大家把它填平、夯实。”高菊娃站起来说。
“不,不能夯实。下面有种子。”黄荣金哆嗦着说。
高菊娃看着外地女微微凸起的肚子厉声道:“去掉!送计生站流掉。”
“不,是我们黄家的种子。”黄荣金望着高菊娃说:“你行行好,不能把我的种子埋掉。”
“种子太多,我在书里看过男人的精子像大海里的一滴水,像沙堆上的一粒沙,没有什么稀罕,去掉吧!黄氏有我们年轻力壮的种子。”团支书说。
“荣金,你这个脓包,你要把野花插在我们高老庄乱爬乱伸,辱没了黄家门楣。我们折了你!”老支书走到荣金和外地女的跟前说,“你硬要打离婚,可以。一、我们告你重婚罪让你去坐牢;二、把你从黄氏的祠堂里轰出去!”
“怕什么?荣金,我从杭州到高老庄不都是为了你。”外地女说。
我看着这勇敢的外地女,心想她舍掉了歌舞厅、霓虹灯、交响乐、密集的人群和高楼大厦,时装和优越感,虚荣和高贵的血统以及苦苦追求她的心上人儿,心甘情愿到乡下来,要嫁给她曾经轻蔑的农民,爱情是多么的伟大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