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 婚礼的尴尬

“第三个方面,就不得不涉及到中国人的文化特点了。各国人民都自我吹嘘自己民族的优秀品质,什么勤劳勇敢无私神圣之类,我们自吹也不少。但我认为,在中国人的思想血液中,至少有两点,是信奉到极致的:勤劳和智慧。中国人是这两点最忠实的信奉者和最彻底的实践者。我们自古就有耕读传家的传统,耕就要勤劳,读就长智慧。反过来,我们共同嘲笑的缺点中,最被嘲笑的就是懒惰,你可以迂腐、可以贫穷、可以倒霉,但你绝对不可以懒惰。懒惰是所有人都可以嘲笑你的,相反,勤劳的人,会得到所有人的赞美。智慧,从制度上讲,科举为读书搭建了成功的桥梁;从信仰来讲: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这两个特点,不是我故意夸大,妍子,你在美国呆过这多么年,你有直观感受吧?”

“那倒是,先说勤劳吧。中国人开餐馆,墨西哥人也开餐馆,中国人可以晚上不休息,节假日不休息,只要能赚钱,可以整天不休息,这老墨哪里受得了?这样竞争法,他们都得要倒闭。但是除了中餐馆,几乎没有西方人这样勤奋的。所以有老墨才推动美国政府立法,强制餐馆限定营业时间,中国人可以不休息,但他们可受不了。中国人赚钱,可以不要命!”在大家一阵哄笑中,妍子继续说明读书的问题:“全世界也没哪个国家,像中国人一样重视教育的,虎爸虎妈就不说了,只说跟我们一起读书的,有的家庭根本不富裕。有的同学,在美国读完本科,家底基本就空了,后来还要贷款上学,自己还要打工,这种重视程度,无人可比。当然我是不行,但我们华人,在美国读书的,平均成绩,比西方人要好得多,这是肯定的。我们聪明,更努力。”

妍子这些鲜活的例子是最生动的,但为了给然然和李茅以冲击,我还得照顾理论的完整性。我总结到:“我翻看中国《二十四史》,发现中国少有五十年内不打仗的,要不外敌入侵,要不发生内乱。但有一个现象,只要给中国人五十年真正的和平,政府休养生息,人民会自动发展。五十年的和平,会让中国自动富裕。一百年不折腾,中国必定最强大。这就是我这两年学习历史的结论。”

还有啥说的?把历史都总结了,话题也到头了。

我们再次确认了婚礼前期的准备事项,就各自回家了。

第二天一早,就打电话问班长,一来向他汇报我来北京的事项,二来向他打听金姨现在在不在家。结果,他说他与李茅有交往,婚礼他要去祝贺,并愿意帮忙。这就好多了,班长的组织协调能力,比我们都强。当然,金姨今天在家,我们正好要去拜访。

当我们到金姨家时,妍子和金姨兴奋得不得了,抱在一起,都要流泪的样子,按过年的标准,拜年给红包,因为还在正月,这还应景。金姨感叹到:“全靠你们的妈妈,知道我过年不好过,她一回北京,就找我玩,你们昨天到北京,今天就来了,是不是你妈命令的?”

“金姨,你瞧不起人!我和我哥早就定好的,一定要给你拜年,这还需要我妈说?”

过年就要有过年的样子,我们三人一起下厨房做菜,让保姆在客厅看电视休息,我们又是菜又是饺子又是汤圆的,好像又过了一次年。

吃饭时,金姨说到:“春节,这是第二次这热闹了。陈经理两口子,大年初一就在我这过的,也像你们一样。小庄,你给我介绍了个好人!”

“金姨,陈班长就是我亲哥,你就是我亲姨,一家人当然得像一家人嘛。”我谦虚到:“其实,他比我亲哥还要亲。”

金姨说到:“我知道你们的感情,这也是天大的缘分。”

从金姨家离开时,已经深夜了,算是完整地陪了她一天。回到家时,妍子说到:“哥,金姨前半生穷,有人爱;后半生富,没人疼,我们今后要多去看她,好不好?”

“当然。”

当我们进入到李茅婚礼的正式筹备阶段,小苏、我、班长三人在一起商量时,才知道好多细节,我们没有考虑周全,幸亏班长的提醒,我们才意识过来。

不用说双方老家亲友住宿的酒店,选择的地点和档次;不用说婚礼的菜品风格和纪念品的发放;不用说接亲迎亲的仪式和红包;不用说新房的布置和闹新房的人员。单说婚礼正式仪式究竟是中式的还是西式的,就发生冲突了。

按然然父母的要求,这个西式的婚礼是他们预先的定位,他们是上海式西方生活的崇拜者,他们对婚礼的要求是“洋气”,因为他们认为“洋气”代表着现代代表着高尚代表着富足代表着文明。但李茅的父母就不这么认为,他们认为最好是中式的婚礼,李茅的父亲是孔子崇拜者,希望有山东风味的传统婚礼,一个终身坚守传统礼仪的读古书的人,来北京时都穿的是唐装,你想想,他要在儿子成功时,展示平生所学所求的愿望,是多么强烈。

究竟是宣誓亲吻交换戒指重要呢?还是给父母敬茶共拜天地重要?这找谁评理去?

他们两人都是成功的典范,是父母的骄傲和乡邻亲友的明星。自身没有实现的理想,要在子女婚礼上展示出来,这是人之常情。

婚礼,是两个家族的结合,更是两种文化的碰撞。婚礼是舞台,新人是演员,所有人都在表演现实中没得到的心中希望实现的并不存在的东西,人人都有自己的剧本,导演不好当。

婚礼并不能改期,也不能拆成两个宴席,留给我们工作的余地和时间不多了,但一定要把事办成。

班长分工:“然然父母崇洋,妍子洋气,让她做工作。李茅父亲守旧,小庄读古书,你去说服。从两头往中间靠,最终结果,估计是中西合璧。”

受领任务后,妍子充满信心地去了。她工作的难度如何我不知道,但我工作进行得并不顺利。

“小庄啊,我们都读过圣贤,《礼记》说婚礼是人生最大最隆重的礼节,那是家族传承最重要的,这你应该是知道的。你跟我说半天,时代变了,社会变了,我承认,你说的有理。我也不是不开通的人,这样,其他的礼节都可以从简,拜天地、父母,夫妻对拜,这不能免吧?这免了,我还是读书人吗?我还是中国人吗?对不对?”

这可难了,他都几乎说服了我。但我还得要尽量简化,深思熟虑,进行了游说。“李叔,您所说的,我都理解。这里也有个大原则,我们男方迎娶人家姑娘,是不是求?既然求,我们三媒六聘没做到,那婚礼上就得迁就人家的要求,对不对?我是说的原则,并不是说您说的三拜不对。”

李叔点了点头,我觉得这事有缓,继续说到:“您所说的三拜,原则上是正确的。但我们要分析,规定这三拜访的真实意义是什么。拜天地,中国人真的相信天地吗?我们中国人最相信最崇拜的,其实是祖先啊,您读孔子,没感觉出来?”

李叔说到:“你这个观点我承认,对天地,中国人只是敬畏,对祖先我们才是崇拜。”

“如果您觉得我所说的有道理,那么,其实最重要的一拜就是拜父母了,因为父母就是孩子的天地,父母就是祖先的代表,对不对呢?”

“有理有理。”李叔还高兴起来,当然,他既代表天地又代表祖先,这事可以接受。

“夫妻对拜,目的是表示夫妻亲爱,也可以用亲吻来表示。您想想,今天看电视,哪个夫妻表示亲爱,要互相拜一下的?不都是亲吻吗?这已经成了中国人的习惯,在北京,要两夫妻表达爱情,两个人互相拉开距离,正经下拜,别人看了还要笑的,是不是?”

我看到李叔终于点头,赶快跟妍子去电话:“其它仪式简化,只保留向父母鞠躬。”妍子过了一会回电话:“这边也简化了,搞定!”

综合后的中西合璧简化版仪式,经过班长的整合后,司仪才有剧本,这只是众多繁忙的一项内容。

当然,后面在婚礼现场的尴尬,也是我婚约预见的。

伴郎伴娘的再现,肯定会让我和妍子不太自然的。张思远和他女朋友挽着新郎新娘出来的时候,虽然我们早就知道,但也还是有些心情波动。如果按两年前的剧本,我与小池,他与妍子,应该是这样。况且,我在某个走神的片断,想起那些在帐篷的日子,稍微觉得有些异样。我看了看妍子,她盯着杯子里的饮料出神,我知道她是故意不看张思远的,这更证明了她的尴尬。

在鼓掌和欢呼声中,新人们上演着中西结合的喜剧,每位观众配合着鼓掌与欢呼,杯盘中碰撞着诸多真情与假意。

有些东西你真的不在意吗?虽然它已经过去;有些东西你真的忘记了吗?不过是你假装已经忘记。

就算你大度你坦荡你只关注现实,但现实有时也会给你一个出其不意。

在我们这个桌子上,小苏的夫人和班长的夫人,正挺着明显的骄傲,她们的肚子挂着巨大的勋章,虽然没故意炫耀,她们只是窃窃私语;虽然听不到她们在说什么,但弥漫出的笑意也很打击人,妍子感到了落寞,因为她也曾经为此骄傲,而今天,饱受重击。

仪式中,我们礼貌地鼓掌,虽然有真诚的祝福,但也包含了些其它东西。饭菜虽然丰盛,敬酒也很热烈,小苏插科打诨的幽默、班长左右关照的努力,都不能让我和妍子有一个开放的心态,这是自然的,但,这一关,不得不过。

“哥,我们去发礼物吧。”妍子终于找到办法了,只有做有意义的事,才可以摆脱消极。

我问班长:“可以发了?”

班长回答:“可以,有人吃得差不多了。”

我和妍子立即开始行动,我俩分东西向中间散发,她避开了张思远,主要对付新娘那边的客人。我的任务稍重些,但我速度快,完成任务有效率。

完成任务后,我和妍子在桌边汇合,我们一起向李茅和然然告别,出了大厅,我听到,妍子长舒了一口气。

我岔开话题,问到:“你是怎么说服新娘父母的?”

“那好办”妍子撇了撇嘴:“我只是告诉她父母,如果要正宗洋气,那必须得在教堂办婚礼,那必须让你女儿女婿信教,并且,联系牧师,婚礼还要改期。”

“你这是逼他们答应啊。”

“不然呢?客人都请了,改期,有面子?”

“高!实在是高!”我竖起了大姆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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