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宗生前是很宠信丁谓的,一方面是因为丁谓着实有几分才华,于朝政之上并不算毫无建树,确确实实解决了朝中的几个大问题,是个有才之臣;另一方面是因为他太会投其所好了,真宗崇信道教和佛教,他就编出一大套假话附和,又假借仙鹤白鹿冒充祥瑞,诸多可笑事不一而足。然而真宗却因此而对他信任有加,不止封他为相,还封他为晋国公。一时风头无两。
很多人,甚至包括丁谓的政敌,都开始认为,凭丁谓手眼通天的本事和陛下对他的盲目信任,他已经是立于不败之地了的。但是谁都没想到,总是看似糊涂的先皇却在这件事情上圣明了一回。
他临死前给六扇门定下的四条规矩被称作是催命遗诏。
任是谁都从中读出了皇帝对丁谓的牵制。
真宗病逝时,身边只有太后,太子,丁谓,并几个宰辅大臣和六扇门成修,没有人知道真宗说出那番话时太后和丁谓的心情如何,但有一点可以确信,丁谓对六扇门的惧怕,忌惮乃至针对都是从那封催命遗诏开始的。
伴随着真宗的离世,年幼的太子登基,刘太后的垂帘,仿佛一个时代的褪去,而丁谓的权力也渐渐走向了顶峰,他假作诏书将真宗之死归罪于寇准,借着此事大做文章清除异己,这些年来更勾结宦官,把持朝政,结党营私,贪污受贿,无所不为。然而他的心里始终有一根刺。
六扇门。
三年的时间里,丁谓用尽了手段,分化,拉拢,打压,渗透,可还是没能探到六扇门半点的底,一个无法摧毁也无法控制的强大的对手就像是一只蛰伏待机的凶兽。更让丁谓心生恐惧的是六扇门这些年来从没有做过任何事情,哪怕是反击都没有,他只是不断的化解丁谓设下的每一次陷阱,从没有被撼动也没有被打垮。
没有人知道他们到底想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他们知道什么。
六扇门,明明巷里最不起眼的那个庭园里,装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丁相内心最大的恐惧。
来自未知,更多来自已知。
只受皇帝一人之命。不受太后权臣所限。凡颠覆赵家江山者尽诛之。当年真宗遗命还言犹在耳。小皇上也转眼间就到了十六。
就在陈询他们到的前一天,小皇上就下令召见六扇门总捕头成修入宫见驾,沉寂了整整三年的六扇门一夕间就又回到了皇帝面前。没有人知道这对君臣聊了什么。总之,成修,还有其他几个捕头,在第二天,也就是今天早晨,就离开了汴京不知去向。也没有人知道他们去做什么。
但是该惊动的不该惊动的都被惊动了。
老人家睁开一只眼看他,“‘这么桩案子’?怎么?嫌这简单?那你倒是说说看,你们都知道什么了啊。”
洛临溪站起身拍拍手上的土笑道,“这案子如今闹得沸沸扬扬,想不知道也难吧。”
六扇门若是不知道,真就该吃土去了。
这一年正月二十九,黄河凌汛决口,横陇一带决堤,淹没良田千顷,十余县尽成泽国,死伤者不计其数,流亡者过百万之众,皇帝即下诏令命地方官府务必妥善安置百姓,尽快疏通黄河之险;并令户部先支出赈灾银八百万两速速送至受灾之地解燃眉之急。户部受命后立即调出并派往各地道府县,没成想,银子送到青州府,却不翼而飞了。
这案子最开始交到了刑部,但一直都没查出什么结果,直到今早议政的时候,以晋国公丁谓为首的几个大臣带着这个案子跑到了御前,表明此案牵涉众多,已经不是刑部所该处理的范围,而应当让六扇门成修等人处理此事,言谈间却明着暗着讽刺六扇门闲置了三年,有不如无。
这意有所指的,呆子都能看出里面的弯弯绕了。
后来,侍郎王曾,御史程雎等人也跟着过来了,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看出了丁谓的真实用心,还是习惯了和此人对着干,当即表示此事应由刑部处理,刑部就是主司办案的,连这么个案子都办不好反倒还要依靠一个探子衙门才是真的有不如无。
实际上,这和王曾等人一贯的态度是一样的,他们一直都觉得朝廷当中不该存在六扇门和皇城司这样的密探组织,朝廷六部各司及各衙门应当尽职尽责,而不是任由六扇门这样的衙门权力做大,自新帝登基太后主政之后,王曾等人就一直多番上奏希望能解散六扇门,然而如今丁谓等人才是朝廷最大的祸患,六扇门又有先帝的遗诏在手,王曾等人为了辖制丁谓才勉强和六扇门站在了同一阵营里。
正是以利相交者,利尽则散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