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面是一把看似朴实无华、实则锋利无双的宝剑，一旦那柄剑的剑尖对准了他，无论他功力是与对面旗鼓相当又或者更胜一筹，这都是他必然得经受的。

叶清城看上去则比聂争要周整许多，毕竟他面对的是一双拳头，拳头所造成的伤害终究无法与剑相提并论。

当然那只是视觉效果上。

而实际上呢？

实际上叶清城怀疑，他对面的可能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块顽石。两人比武已持续三个小时，他的对手从第一分钟开始一直使的快招，他剑尖已在这人手上、腿上、身上划了几十道口子，血流了没有一斤估计也得有半斤了，但是这人为什么还能维持着极为精准迅速的出招？

他没反应过来的是，当他有了这层疑惑的时候，他自己的剑势已经慢下来了。

并不是聂争体力没有消耗，而是看似稍微轻松的他的消耗一点不比聂争少。

每当聂争被戳中一剑，林玦眼泪便哗啦啦流一阵，那水分足得冯杉几人怀疑她再哭上两次就得直接脱水了。比较尴尬的是，季云宪一走，他们留下的几人谁也没有安慰女孩子的经验，几个堂堂男子汉，这会儿围着一个大哭的女人抓耳挠腮，手足无措，惹得不远处一些观众纷纷侧目。

聂争手上又被划一剑的时候，林玦又一次大哭，但这回不同的是，她只哭了两嗓子便忽然声嘶力竭大喊一声：“争争加油！打死他！打死他！不打死他你今天不要下台！”

冯杉几人给她唬了一跳：“刚才还哭着喊着求他赶紧下台，你这是给刺激得神志不清了？”

“我清得很！”抹了把眼泪，林玦恶狠狠道，“但是只有争争打败他才能消除我心头怒火了！”

以及，那家伙这满身的狼狈，总得要达成他心头所愿才能抵消。

聂争在某一个瞬间都快感觉不到自己的神志了，但是他没来得及去在意自己的晃神，就先听到了林玦的叫声。

林玦让他……打死他！

上一回林玦说这个话，是在他被锋刃打成个猪头的时候。

彼时被狠揍的不甘与林玦别开生面的打气声成为了他反击的动力。

此时毅然。

抬起头，握住拳头，凝视着手背上刚刚凝固的血痕又一次被崩开了口子，他在心里对自己道：我会赢。

因为，因为他以前只想自己站在那个最高的地方去见一个人，说一件事，但是现在他想要再加一点点的重量，想要再带着一个人一起站上去。

四方观众台上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来到十八层楼之后，林玦迄今唯一对聂争提过的一个要求是“打得好看”，这词儿对于聂争而言毫无疑问是陌生的，他原本也只想试着尽量满足林玦的要求，万万没想到他与季云宪那一场的精彩程度远远超过了“好看”两个字，没更想到的是，他与叶清城的这一场居然比上一场更加好看。

叶清城难不成打得比季云宪更好看吗？当然不可能了。毕竟他长得没有季云宪美，打法不似季云宪潇洒豪迈，要不是实力和资历摆在那，谁愿意看他啊。他跟聂争这场之所以好看，最大的惊喜与惊吓则都在于“反转”两个字。

前半场，两人打得精彩绝伦却几乎毫发无伤，期间聂争如同花蝴蝶一样展现出超一流的武学储备、应变能力以及内外兼修的深厚功力，可以说夺尽台下众人眼球，直接把“好看”两个字从基础线至少往上抬了三个台阶。而正在众人目眩神移之际，台上两人却气势陡变。

“生死不论”四个字，在正规的比武场合之中任谁也不敢这样说，但“由我负责”还是能说的。而从说了这几个字以后，台上两人由原本的小儿打架，猛然就过渡到了生死相搏的程度。

没错，聂争和叶清城硬生生把“由我负责”打成了“生死不论”。

十八层楼中并不是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但生事的主角往往要么不懂事要么故意惹事，而台上那两人论功力深不可测，论人品都是经过大众“质检”的，明显都不属于上述两种情形中的任何一种，也因此，他们这下半场一开场，激烈与精彩的程度便远超以往寥寥几次意外事件中的任何一场，堪称惊心动魄。

这种惊心动魄，在地下拳场那种经常重伤与见血、打斗层次却又不可与十八层楼同日而语的地方也是无法见到的。

一时台下几千名观众都沸腾了。

所有守着直播的观众也都沸腾了。

打赏排行榜上原本数据变化最多的只有锋刃和千焦两个人，这一会儿则已经呈现出百花齐放的增长盛况，每当台上聂争一拳打在叶清城身上，又或者叶清城一剑戳中聂争，那打赏便会出现一次短暂但可怖的增幅，而这种增幅的程度正越来越密集。

林玦却无法将哪怕一丝一毫的注意力投注到排行榜上面。她双手紧紧拽成拳，嘴唇快被牙齿咬得出血，原本精致的唇妆已被她自己完全破坏了，东一块西一块，还有一些黏在她的牙齿上，颇为狼狈，林玦却都无心打理。季云宪罕见的也没有趁机嘲笑她，有些别扭拉起她一只手安慰道：“你要相信他。”

“我、我……”林玦嗫喏着，无论如何也说不出“相信”两个字。

她害怕。她从没有见过聂争这样与人打过。她怕。

同样害怕的还有十八层楼的管理人员。

原本只站着裁判的位置这会儿已经聚集了一堆人，无不是楼里高层，这会儿商量的则是要不要即刻喊停这场比武。

毕竟但凡人在楼里出了事，就绝不是他们本人说一句自己负责就真的只需要他们自己负责的。

见那裁判已经往台上看了好几次，锋刃没什么迟疑就跟季云宪道：“你跟我过去。”

季云宪点了点头。

他们两人往那边走的同时，千焦以及更多的人也都正在往那边靠拢。

那些人无疑也都是各层楼的楼主。

等所有人都聚过去之后，众人发现今天现场的人数虽然不是最多，但十八层楼的所有楼主们却齐聚现场，现在又齐聚裁判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