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完楚玥出城,夕若烟便带着庆儿照了原路返回,只是这一次却并未着急回宫,而是一番兜兜转转,确定不曾引人注意后,方才从小巷里的侧门进了醉仙楼。
刚听了王掌柜说起有贵客临门,柳玉暇便知道定是夕若烟来访,也顾不得忙乎店里的事情,匆匆便上了三楼雅间。一进门,立时便堆着满脸的笑容迎了上去:“哟,还真是好久不见啊,我还以为,您是贵人事忙,早就忘了我这号小人物了。”
夕若烟慢悠悠品着茶,听罢这一番口不对心的酸溜溜的调侃,却也不过浅浅一笑:“还说呢,你这醉仙楼生意兴隆的,我若是日日来,倒还怕打扰了你做生意,要是亏本了,你可不得埋怨我了。”
“瞧你说的什么话,你要是日日都肯来呀,我这几天不做生意又有何妨?”柳玉暇手拿帕子掩着红唇娇声一笑,玩笑一般的话,却是叫人分不清这话中到底有几分真假。
夕若烟也知她个性,顺势拉过庆儿的手,一副强烈反对的模样,道:“那可不行,生意不仅得做,还得做好了,这样一来,日后庆儿出嫁之时,这嫁妆才够丰厚啊!”
夕若烟半真半假的语气霎时间弄得庆儿俏脸一红,连连跺脚的模样分明就是害羞了,不禁羞嗔道:“主子,你又拿我取笑。”
夕若烟也只笑笑不语,独独是柳玉暇在听完这一番“调侃”后,精致的容颜上笑容顿时一僵,目光颇具深意地望向表面打趣庆儿的夕若烟。
这话听来想是在调侃庆儿,可实际意思,分明就是已经将庆儿未来出嫁时嫁妆的费用算在了她的头上。
醉仙楼虽说只是一座酒楼,倒也是远近闻名,小有名就,庆儿既是她的义妹,为她置办嫁妆理应是在情理之中,可这话听来,却仿似是在暗暗敲打她,若是这嫁妆备得少了,她这个醉仙楼的老板娘,只怕是面上也不会好看。如此一来,日后这庆儿所要出嫁,这嫁妆她怕是逃不了了,备得少了显得情分生疏,若是备得令夕若烟满意了,只怕这小半个家当都该给备进去了。
真是好一个夕御医,口齿伶俐不说,这滴水不漏算计人的功夫可真是越来越高,险些便要着了她的道。
这下柳玉暇是真不敢再跟她玩笑下去了,只怕再如此打趣下去,她就该赔得自己的家当一点儿都不剩了。
“哎哟,瞧你说的这话,庆儿是咱们的妹妹,这嫁妆一事,还需得我们再合计合计,可得做到万无一失的才好。”柳玉暇打着哈哈,突然话锋一转:“可我担心,这宫里的人,能随意出宫嫁人么?”
柳玉暇顾左右而言他,分明就是在与她耍着太极,夕若烟胜在心情好,也没有与她争较口舌之快,故而才道:“这事你不必担心,庆儿来日若真寻得了一个好夫婿,我一定会让她风风光光的出嫁。”
虽说庆儿是宫婢,按照宫规是不可以出宫嫁人的,就算到了年龄,那估摸得也是二十五六之后了。女子的青春也就那么几年,她怜惜庆儿,是断断不会让她在宫中蹉跎了光阴的。
对于夕若烟的话,柳玉暇向来不会抱着怀疑,左右有宫里那位贵人给撑着,庆儿想要出宫嫁人,也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
有了刚才的教训,柳玉暇是再不敢轻易与她打趣,幸在没多久溪月便上来了,于是赶紧寻了一个由头溜之大吉,倒是弄得溪月一头雾水:“老板娘这是怎么了,你来了她不该多陪你说会儿话么,这次怎么走得那样的快?”
望了望门口,夕若烟轻声一笑,招手示意溪月坐到近前来,又亲自斟了杯香茗递与她:“她呀,不过是怕我唬她罢了。算了不说她了,今日我来醉仙楼,是有事想让你帮忙。”
“你来找我,我自当知道是有事要我去做,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嘛。”溪月端起面前的香茗喝了一口,可这茶的味道她也着实不喜欢,只小小尝了一口便不再碰了:“反正我整日也无聊得紧,你要是不来找我,我可还真是要憋坏了。”
原本听着溪月那一句“无事不登三宝殿”,夕若烟心里还有些担心她是不愿意,可听着后面那一番话,便忍不住一笑:“我就知道你闲不住,等你帮我解决了这事,我就带你四下逛逛。听说南山的花儿都开了,灿烂夺目,你要是喜欢,我们可以……”
“算了吧算了吧,那些个花花草草的有什么好看的,我还不如在院子里练我的鞭子呢。”一听是赏花游园这些,尚不等夕若烟说完,溪月便已经迫不及待的打断,一张精致的瓜子脸上满满都写着拒绝。
夕若烟无奈,只好将此事作罢。
唤了庆儿过来,夕若烟将上午楚训送的那个红木盒子搁在桌上,然而还不等她解释,溪月便率先发现了情况:“这盒子好生眼熟,像是那晚我在梁府里找到的那个,只不过,后来被人抢走了,怎么会在你的手里”
“这个东西为何会在我的手里不重要,现在重要的是,该如何打开它。”
“不就是一个破盒子而已,你要是想要,我当场就可以为你卸了它。”一边说着,溪月当真是拿起那盒子就要往地上摔,吓得夕若烟赶紧伸手去拦下:“你那么冲动干什么,倒是听我说完呀。”
唯恐溪月一个忍不住真把盒子给摔了,夕若烟赶紧接手过来,左看看右瞧瞧,确认没有弄坏后,这才松了一口气:“这盒子里不知装了什么东西,你这样粗暴地将它损坏,万一碰坏了里头的东西,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了。”
原也没想过那么多的溪月,此刻听着夕若烟这般一说,这才知道是自己冲动了,颇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
夕若烟也不与她一般计较,仍旧细语道:“来时我已经看过了,这盒子上的锁确是玄铁所造,非一般的钥匙能够打开。而且,若是在不损坏里面的东西下想要打开,我看,也只能够找到它原本的钥匙了。”
“可放盒子的地方并没有什么钥匙啊,况且现在梁府都已经被查封了,里面的东西尽数都已充公,就算我再次去了,也不见得会有什么收获。”溪月没好气的说着,俨然还是对那天夜里之事耿耿于怀。
听着这话里的语气,夕若烟知道她定是不高兴了,也只当是旁人惹了她,也不甚在意,由不得调侃一番,道:“这才几日不见,我看你这气性可是越来越大了。说来听听吧,是谁惹你生气了,我也好替你出气去。”
“不是谁惹我生气了,是我自己技不如人,发发牢骚罢了。”
夕若烟默了一默,转念想到那晚溪月在梁府遇到的那个人,在想到今日楚训送来的红木盒子,灵台顿觉一片清明。
这天下的事果真是一件比一件巧合,这抢盒子的人是楚训,亲自送来的也是他,就连挫了溪月锐气,让她一直耿耿于怀之人也是他。这天下,是再没有比这更巧合的事了。
“师叔,你笑什么?”一抬头对上夕若烟婉婉一笑的模样,溪月顿觉不解了。怎么她这还不高兴呢,师叔非但不加以宽慰,自己却是笑起来了。
溪月努着嘴满脸不悦,夕若烟也不打趣她了,放下手中盒子,起身缓缓踱步在房中,方才悠悠的道:“你可知,那晚压过你,夺走盒子之人是谁?”
溪月如实摇了摇头,但不管那人是谁,只要再被她遇到,她一定一雪前耻,非得好好出一出心中这口怒火不成。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北朝国赫赫有名的骠骑大将军,楚训。”夕若烟转过身,清澈灵动的目光微微闪亮,耀眼如珠:“楚训的身手在整个北朝国都是少有人敌,当初你输给他,也是在情理之中。”
“原来是他。”溪月喃喃自语,得知那晚让自己败下阵来之人是楚训,心中竟是不再如方才那般耿耿于怀。
“这个人我早有耳闻,曾一人领军连连攻破敌方数十道关卡,在战场之上叱咤风云,令敌人闻风丧胆,确实是个英雄。”关于楚训的事迹,溪月虽未曾有意打听,却也听说过一些,心底里对他也是钦佩的,可只要一想到那日的事情,仍旧是气不打一处来:“不过,凭他曾经如何厉害,那晚终究是他偷袭我在先,否则,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夕若烟听着溪月这一番好似赌气的言辞,却也只是笑笑不语。
溪月的鞭法舞得出神入化,也是少有人敌,她虽未曾见过楚训的真正本事,但想来能从一个普通士卒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位置,应该还是有些本事的。
最后会鹿死谁手她不知道,但眼下有件事情却是需要溪月去做的,于是道:“你们之间的恩恩怨怨我管不着,不过今晚你却得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来时的路上我想了想,这盒子既然被放得如此隐秘,想来钥匙应该也会妥善保存。今晚趁着夜里无人之时,你再次潜入梁府一次,务必替我将这盒子的钥匙找到。”夕若烟沉沉说道,对于这盒子里的秘密,她志在必得。
溪月见她是真的在意,想了想还是应下了。
交代好这钥匙之事,两人又在房中说好好长一会儿话,却殊不知,门外一道身影久久伫立在原地,竟是将她们之间的谈话一字不落的听了去。
夕阳西沉,圆月渐渐升空时夕若烟方才带着庆儿匆匆回了宫,穿过御花园往景祺阁的路上走去时夜幕已经降临,四周黑蒙蒙一片,唯靠着天上明月的光辉方能勉强视清前路。
“主子你看,凉亭那儿是不是有什么人啊?”庆儿唤住夕若烟,素手遥遥指向左边一处临水的亭子,那儿此时烛光明亮,一道身影长身立于亭下,却久久不见一个多余的动作。
夕若烟凝神望去,只一眼,便已认出了亭下之人。
“庆儿,你先行回景祺阁,我稍后便回。”
“是。”庆儿低声应道,又笑意盈盈的望了望亭下,这才独自往景祺阁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