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泽历三一八年,四月初十,晨。
对丰城百姓而言,那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早晨。
城外的人照常进城赶集,城里的人照常开门营业。城门一开,照常会窜进几条野狗,贸者毕至,照常会混进几个乞丐。
卖菜的照常在菜上落些水,卖菌的照常朝菌上抹些泥,卖瓜果的照常从秤砣底挖去几钱铁,卖肉的照常往秤杆上多锉几道菱。开酒楼的照常将昨夜客人吃剩的鸡鸭鱼肉切去残角,用盐油微焗,变变成色,提提肉香,放外叫卖;开油坊的照常将铺内各缸油改换标签,易劣为优,充作上品;开布庄的照常把陈年老布混到新布间,标成一价;开古玩店的照常把从附近黑窑订制的斗彩花瓶放到店门口,立在易被行人碰倒处,美其名曰:“招财花瓶”。
精打细算的买者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以自觉划算的价格从卖者手中购得心仪的商品。内里奸滑的卖者赚到自觉满意的价钱,掂起钱袋,又向另一群看着实在的卖者走去。
一切如常,一切如旧。
但,对丰城太守李嗣正李大人而言,这是一个糟糕得不能再糟糕的早晨。
他儿子李诚昨夜饮酒过甚,与人口角,争执间下重手把人打死了,那人——还有些来头。
啪——
“逆子,真能给老夫惹事!”一个巴掌轰得生响,直直将面前犹带几分酒气的绸服青年拍得连转两圈,杵到背后的墙上。
“爹,不全赖我!昨夜我们小巷扭打间恰有飞贼掠过,是飞贼窜梁时蹬落的砖石把这厮砸死的……”那青年怯怯地背过身,捂着开始渐渐变红变肿的半边脸,满是哭腔,“……我当时只是想教训这厮几下,没下死手啊!”
“飞贼!?你怎么不说飞仙呢?我看你是酒喝少了,所以看得还不够清楚!”一个鬓角发白的中年男子怒目急声,扬起手,又欲再打。
“大人,且住,我有个办法……”门外赶进来个着衙役服的壮实汉子,拉住犹怒的中年人,附手耳语起来。
丰城,太守府后衙,停尸房。
“少主,你的计划还真是疯狂啊!”一个白衣文士侧坐在死尸边,手里展着张浸血的油纸字条,边看,边笑,边皱眉。
停尸房的门是关着的,窗也是关着的,墙面无隙,顶上无洞,门外还守了两个衙役,根本没人看到他是怎么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