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信不疾不徐,早就已经演练过无数次的话语开口时也不见半分磕绊:“薛延陀等诸部皆叛,二也。”
张公谨坐于上首,认真翻着一封又一封的突厥内部军情,而他派出去探听突厥民心的人也早便都回来了,更不要说他前些日子于代州境内意外发现的自突厥汗国内逃窜出来的突厥人了。
张公谨没有犹豫再当日那个不过写了个开头的奏表上又添上一条。
亲信的声音渐渐高了起来,他隐晦地朝着政事堂的方向瞧了一眼:“突厥内部突利、拓设、欲谷设尽数得罪颉利,高层人心涣散,颉利众叛亲离,三也。”
张公谨长舒一口气一把拿过手边的药碗一饮而尽,他苦笑地看着自己有些颤抖的双手低声呢喃:“这才几年的功夫,怎么身子就大不如前了,曾经我还能独臂掩宫门,现如今多拉些弓便觉得累了……”
话落,张公谨一面念着这段时日以来听闻的突厥内部此起彼伏的反叛的消息,一面落笔在奏表上写就了第三条。
亲信抿唇,似乎是想到了这些年唐朝与突厥接二连三遇上的天灾,但偏偏两个帝国的形式却是大不相同,他的语气中带了些不易察觉的感叹:“塞北霜旱,糇粮乏绝,四也。”
张公谨坐于马上,他遥遥望向北方,一只手轻轻搭着缰绳一只手不由自主朝外头伸去,大片冰凉的雪花很快便在他掌中化水消失不见。
他呵着白气感受着刺骨的寒意入体,下一瞬他一夹马腹匆匆赶回府衙,连炭盆都来不及燃起,拿过毛笔颤着手写着,他皱了皱眉,左手狠狠握住右腕这才继续一笔一划写上了第四条。
亲信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说着说着他忽然就想起了李世民登基之初是如何整顿朝堂团结各方臣子的,那个时候他有一个友人曾跟着李建成出征讨伐刘黑闼,要不是李世民果决早早便下了狠令,只怕他那友人会被一些投机取巧之人给寻出来扣个太子旧党的名头而向新朝讨赏。
可所幸这一切都没有发生,李世民似乎有一种别样的魅力,他们的出身或许各不相同,但不论是什么人似乎都在李世民手下服服帖帖的,又哪里是那御下不行又不敢付出信任的颉利可以比的?
亲信垂眸:“颉利疏其族类,亲委诸胡,胡人与颉利之间不过利益并无情谊,且突厥内部与胡人之间为求利益矛盾滋生,大军一临,必生内变,五也。”
张公谨瞧着于突厥境内的细作传回的消息,怎么也没有想到如今突厥内部的高官居然是胡人占了大半,这本也没什么的,只是颉利没有那个本事弥合胡人与自己族人之间的关系,颉利的所作所为反倒像是拱火的那一个,叫本就混乱的突厥如今情况是更加糟糕了。
他刚想拿起笔谁料眼前忽然一黑,险些就要整个人栽倒在地,他猛地抓紧桌角喘着粗气,方方平复下来这股子突如其来的心悸之感他便又落笔书写。
亲信深吸口气,说到了这最后一条时他的声音带了些沙哑,眼眶也红了些许:“早年战乱,陛下虽然仁善赎买回了许多流落北方的中原百姓,但到底不能全面。”
“华人入北,其众甚多,比闻所在啸聚,保据山险,大军出塞,自然响应,六也。”
那些人苦苦等待的不就是是一个归乡的机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