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熬了一夜,又撑过清创痛苦的苏栖,终于在低热中昏睡过去,谢乔都仍旧守在床前,忍不住认真看向榻上的男人。
病中的他仍是一身枯白的苎麻里衣,没有束冠,鸦羽般的黑发披散身后,衬得面色越发苍白如纸,连唇瓣都不见一丝血色。
他仿佛褪去了一切的色彩,只剩下纯粹的黑与白,俊美昳丽的五官,病态的青白面容,在这样褪色的黑白中越显惊心动魄,仿佛笼罩在冰冷的雾气中的妖鬼,越显诡异森然。
但知道真相之后的谢乔,却发现自己对这样可怖的苏栖,生不出哪怕一丝畏惧。
这段时日来,或有意或无意听闻过的,她与苏栖从前的所有经历,在这一刻骤然清晰,一股脑的浮现在谢乔心间。
十五岁的她,在及笄宴上看中十岁的质子苏栖相貌俊美,倚仗谢氏的权势将人留在身边。
她将年幼的质子视作奴仆,让苏栖梳头挽发,端盏奉茶,同时也教他技艺礼仪,逼他习武伤人,直至十四岁,赠他亲信部曲,不顾对方重病逼他归国,再七年之后,年幼的质子成为卫王,踏着雷霆与血泊重新出现在她的面前。
细算起来,不过四年的相处,但她对苏栖的影响却是这样深刻,甚至正是她亲手铸造出对方如今的模样。
谢乔如今还没有恢复从前的记忆,只是单纯得知了没有什么“原主”,谢乔一直是她的真相。
在这个基础上,有的东西她只需一眼就能明白来历根源,譬如工具箱里的小盐罐,有些事她虽然不知内情,但也能理解,譬如先姜王的死。
她知道自己不会随随便便故意杀人,如果真的杀了,那她也一定有自己的理由,一定是对方该死。
但还有些事情,就是此刻的她,无论如何也无法明白的。
谢乔缓缓伸手,虚虚描摹着昏迷中苏栖的轮廓面庞,最终停留在他轻颤的浓密羽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