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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边刷着胭脂,一边说话,语气轻松俏皮的像扯家常,仿佛与自己豪不相干似的。悦意知道她的脾气秉性,形势越是凶险越是严重,她反而越放松。用她的话说就是,情况不可能更糟糕了,多想无益,不如索性放开来。

“清狗这一次是蓄谋已久,有备而来。我们也唯有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了。”

“不是还有慕容公子他们嘛……”

“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温良辰快速打断她。

“可是……”悦意有些犹疑,但终于还是问了出来:“老板,你不是和他谈好了吗?”

温良辰冷冷一笑,道:“谈好了又怎么样?三年前,许掌门还不是和他们谈好了,但是结果呢?”她的目光倏忽变得冷厉,仿佛看到某个令自己痛恨之极的人。

“结果是,许掌门一行七人惨遭杀害,而曲澜和慕容秋水却成了漏网之鱼。”

她转过身来,正面看住悦意,一字一句地给予告诫:“悦意,任何时候都不要寄希望于他人,在这个世道上,托付就意味着葬送。”

悦意被她严厉的神色所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如果我们不能出去的话,那么渑池的英雄大会……”

温良辰立刻打断她:“你还是想想怎么多杀几个清狗吧?”

此时,外面忽然传来众人催促温良辰出场的呼唤声,惊天动地,有如潮倾。

琴师老秦领着戏班的几人进入后台站定,每个人的眼睛里都有一种相同的表情,那是共过患难贫贱,历经生死而结下的兄弟情谊,他们有着共同的目标和理想。

温良辰站起身,柔和而坚定的目光掠过众人的脸,沉声道:“要说的我都已经说了,最后再强调一点:如果今晚我们当中有谁能够脱身的话,切记不要恋战,不要相互拖累,能走一个是一个。”她顿一下,补充道:“就朝慕容秋水指的那条路上走!”

大家相顾无言。

“他可靠吗?”老秦开口问道。

“我仔细勘查过了,那确实是唯一的出路。”她的脸上着了浓妆,看不出什么表情,唯有一双春水般的明眸里露出嘲讽的笑意,道:“反正情况也不可能更坏了,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众人无声地点点头,陆续退了出去。

这时,外面的呼喊声越来越高,戏台下坐着的人们反倒是鸦雀无声,异常的安静,既不激动也不热情,完全不像是来听戏的,更像是来凭吊缅怀什么人的。蓦然,开场锣鼓声起,锵锵之音尖锐刺耳,一阵强过一阵,催逼得人心都紧了。

温良辰沉默有顷,忍不住长叹一声:“今晚这些无辜百姓,怕是要因我而遭殃了。”

她那一双明澈的眼波里隐有光华流转,素白的水袖甩开重又寸寸叠起,两道寒芒自袖中一闪而没,然后,回眸对悦意灿然一笑,莲步轻移弱柳扶风般飘上台去。

悦意看着她的背影,竟有些痴痴的,站立一会儿,听得耳畔的歌声忽高忽低,宛如波浪起伏,时而清亮,时而低沉,仿佛看得见那声波的滟滟光色。她的思绪也跟着忽远忽近的,恍惚想起第一次见到温良辰的情景……也是在舞台上,那时的她对戏剧完全是个外行,单单觉得她好看,嫣红的两片胭脂夹着琼鼻,长长的水袖甩出扬起,纤指若拈花,台下便是掌声雷动。她远远地望着舞台上的女子,心里充满了羡慕,再没有想到,这样鲜亮多彩的底下,竟是全然不同的另一种人生。

第八章

夜色诡谲的不同寻常,引得杜凉夜再一次抬头仰视。她那一头乌黑的长发如瀑般披垂直下,明黄烛火里的容颜姝丽光洁,明眸璀璨,华美令人窒息。待她收回目光,正对上一道窅黑锋锐的目光。

“究竟是什么令你这样心神不宁?”他悠然而淡漠地问道。

杜凉夜直视他的眼睛,如实回答:“是您的安全,它令我不安。”

他不以为然的一笑,淡淡道:“是么,你对慕容秋水就这么有信心?”

杜凉夜心中微颤,她估摸着他是知道一点的,但由他口中说出这个名字,依旧令她十分震惊。有关自己和慕容秋水,以及慕容的真实身份,他究竟知道多少呢?他那付讳莫如深的表情,永远叫人琢磨不透,他或许只知道三分,给人的感觉却像是知道了十分,极为笃定,自信十足。

杜凉夜琢磨不透他,唯有冷静并诚实地答道:“这无关我的信心,您不该为此冒险,这不值得。”

他笑起来:“哦?你这样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