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太后嗯了一声,重新看向自己面前的这些弹章。
“六哥既这么说了,那就依六哥的意思办吧!”她说着,就拿起笔来,在所有弹章上批复——且许上章自辩!
就是这一个批复,直接让御史台内,本就慌乱的刘安世等人,陷入了绝望!
盖因,御史言官,乃是皇权所豢养的鹰犬。
鹰犬咬人,乃是本职。
即使咬错了,也该回护。
最多,事后随便找个理由,将相关言官打发到地方州郡去。
而现在,宫中却叫他们上书自辩?
这意味叫他们和过去那些被他们弹劾的人一样证明自己确实只吃了一碗粉!
这怎么能行?
“此必不是官家的旨意!”刘安世在得知了宫中的旨意后,立刻就跳起来:“定是有小人,在娘娘面前进了谗言!”
这是能自辩的事情吗?
要自辩,就得说清楚,他那洛阳的园宅、相州的田产的来源!
他能说得清楚吗?
说不清楚的!
就算能说清楚,也说不清楚!
因为这种事情,在捅出来的那一刻,他就已经不干净了。
只要他上章自辩,那么,所有的视线都会聚焦过来。
天下士人都会知道他刘器之,在洛阳有园宅,在相州有田产。
他哪怕能解释清楚,又能怎么样?
舆论从来都是这样的。
人们通常只关心,舆论爆炸的那一刻,至于之后的事情?
根本没有人在乎,也不会有人关心。
譬如元丰四年,大理寺弹劾章惇包庇其父亲章俞、弟弟章恺强占布衣沈立的田产。
尽管事后查明,章惇对其父、弟的行为既不知情,同时其父、弟也没有强占沈立的田产。
撑死了算是个经济合同纠纷,只是有人借机发难,欲构陷章惇罢了。
但,天下人迄今依然在议论章惇的时候,会给他扣一个包庇父、弟,欺压百姓的罪名。
章惇百口莫辩!
这就是人言可畏!
章惇都尚且如此,何况是他这样的小人物?何况,刘安世知道,自己是解释不清楚的。
他的俸禄,他的收入,根本不足以让他在洛阳买园宅,在相州置田产。
哪怕把他全家的收入加在一起,也是不够。
所以,刘安世知道的,他只有一条路可以走——认罪认罚。
只是……
这样做的话,等于是自断仕途。
此生都将在偏远军州的监司上为官。
故而,刘安世在深吸一口气后,握紧了拳头。
他知道的,假若他不想这辈子,都如刘挚、王觌等人一般,在穷山僻壤的偏远军州看当地土人玩泥巴,或者在一个无关紧要的监司里看着空荡荡的仓库。
那他实际上,只能拼死一搏!
怎么个拼死一搏法?
自然是把水搅浑!
只有这样,他才有一线生机。
于是,他一咬牙,直接开始提笔,写起了劄子。
不过不是自辩劄,而是弹劾劄。
……
赵煦在答复了向太后后,就真的将精力,集中到了外交事务上。
先是,召见了礼部尚书王存、翰林学士刑恕等人。
命这两人,尽快安排好,列国使者入觐的流程。
这两人回去后,自是立刻就把赵煦交代下来的事情给办好了。
下午时分,就递上了安排好的列国使臣入觐时间。
赵煦看完,直接批示:可。
于是,到了第二天,元祐二年十二月戊子(初十)上午。
辽主耶律洪基的贺使耶律永昌,以及辽太孙耶律延禧的贺使耶律拱辰,便在刑恕的陪同下,来到了福宁殿前的东上閤门前。
之所以安排的这么急,是因为这两个人明天就要离京回国了——他们得赶快回朝,去向耶律洪基复命。
以方便耶律洪基根据他们两人的汇报,调整明年的正旦朝贺使的任务。
而明年的正旦朝贺使,将直接与赵煦商议明年的宋辽交子贸易的各种细节。
宋辽交子贸易,是目前整个世界,规模最大、涉及商品数量最多的两国经贸、金融条约。
不夸张的说,宋辽交子通过其金融魔法,如今已隐隐在两国国中,都培养出了依附于此的庞大既得利益集团。
过个三五年,说不定就是真正的百万漕工衣食所系!
变成一个无论耶律洪基,还是赵煦,都轻易不愿动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