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声清脆,让原本躲进洗手间的魏小聪匆匆拉开门,愕然地飞奔到韩晋身侧,小手抚上他的脸颊,心疼不已。
握住魏小聪的手腕,舌尖顶了顶腮帮,脸颊的疼怎么也不及内心的苦痛。
“如果我沉睡在手术台上,也算是替你赎了罪,这辈子你就抱着所谓的家产高枕安眠吧。”
“若是我能走过鬼门关,有朝一日,该还的也是需要还的。”
韩晋声音很低,却坚定铿锵,他不能替韩星童受那份罪,也无法再给予他温暖,那就让一切都摊在阳光下,让阳光滋养他吧,他不能再带给他一丝一毫的阴冷。
“你这个逆子,你简直……简直……疯了。”
颤颤巍巍地瞪了眼已经闭上眼的儿子,周秀芬仓皇跑了出去,径直回了房间,“砰”一声甩上自己的房门,整个人抵着房门缓缓地蹲了下去,脸上苦涩,却没有丁点儿的泪水。
她到底是为了谁?
生活辜负了谁?
摔门的巨响让韩江哼哼唧唧地醒来,宛如三岁闹夜的小孩般扯掉被子甩手跺脚地哭闹了起来。
抹了把脸,周秀芬直起身,像在看闹剧般地盯着韩江,心里一片的凄然,这也是报应吗?
恍惚间,周秀芬窥见灰色的床单渐渐变了颜色,深色渐渐地蔓延,韩江撅着屁股挪了挪位,他睡衣和裤子湿了一大片。
“老韩啊,这是你们韩家对我报复啊!”
“我这辈子做错了什么啊?”
“你们一个个这样拿刀拿枪戳我脊梁啊!”
这一刻,她的泪水才决堤般地滑落,韩江是压弯她腰的最后一棵稻草,是韩江的失智让她觉得四面楚歌,寒风刮骨。
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换上干爽的被单,又重新给韩江简单地冲了个澡,低声细语哄睡了他,周秀芬才颓然地拿了睡衣去冲澡。
凌晨两点,万家灯火熄灭,韩家的客厅却依然灯火通明。
难以安眠的周秀芬倒了杯温水坐在客厅,出神地盯着雪白的墙壁,手心里攥紧了三粒安眠药。
她是难以安眠了。
她心绪难以平静,多少个难以安眠的夜晚她都是仰头一口吞下安眠药。
可是,今晚,面对亲生儿子的质问和咄咄逼人,她难以一口吞下安眠药了事,她的喉咙是苦涩的,她的心脏是刀割的。
拧开药瓶将安眠药重新倒回瓶子,她丢了魂般地走到酒柜里,挑了最辛辣的一瓶老旧,机械而笨手笨脚地开封,给自己倒了大半杯。
抿一口是苦涩,再灌一口依然是苦涩。
苦是从心里蔓延开来了,于是周秀芬也并不觉得酒难以入口了,于是一口接一口灌入,彷如酒能浸没心头的苦涩,能逼退交感神经的敏感。
周秀芬平日陪韩江交际应酬也会喝点点的酒,但顶多也不过是一二两,今夜她却不知酒苦不知酒醉地足足喝了两倍多,直至目眩头晕醉意上头才一个人仰靠在沙发上。
客厅古老的时钟在左右摇摆,滴答滴答行走,在温润的夜里,眼泪流淌过周秀芬的眼眸,她就那样仰着头无声而孤独地在哭泣。
是悉悉索索的轮胎滚动声忽地打破满屋的孤寂,周秀芬偏过头,抹了下眼角的泪水就那样失神地盯着客厅的门口,醉意朦胧里有那么一丝的迷茫,深夜,谁来了她的家?
胡渣满脸眼神迷蒙的韩星童随手将外套耷拉在肩膀,弯着腰脚步凌乱地行走在院子里,走了几步又直起身,迷蒙的眼神好似也在这一刻清醒了般,直勾勾地盯着那扇大门。
无论他喝了多少,无论他多醉,潜意识里,行动上,他还是踉踉跄跄回了这里。
在他心底,这里依然是他的家。
可是,他有家吗?
这个春节,他像个流浪汉,流连在不同的酒吧,流连在陌生的人潮里,见不得别人脸上肆意而满足的笑,见不得别人醉醺醺还能嘟囔着“回家”,他的心,时时像被寒风呼啸而过地肆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