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慕容枫旷将扇子一开,悠然扇了几扇,眸光投向远处早就断气的陈家家主,“陈家连家主都让你杀了,你令还想着离开?我倒很想知道,陈家之人心目中,那位奇才‘沈吟风’,如今又成了怎样的形象呢?譬如说,‘大逆不道沈吟风’?”
苍寒咳了一口黑血,冷冷而笑,“什么形象?此地与此时的一切,早已成为过去,成与败,与我本就毫无关系。”
“话不要说这样无情,大祭司。”慕容枫旷合扇,抬手摘下脸上的半块蝴蝶面具,“所以我想来想去,也就只剩这一个办法。”
他一度被遮住的苍青色眼眸里,此刻并无杀气,却仍不能被直视。若不小心看一眼,也会立即陷入千变幻象。
“虽然,并不知道它能否影响到五年后的大祭司。大祭司,请看吧,那可是你深埋记忆之中的人?”
伴随他一锤定音似的话,竟有徐徐琴音自苍寒身后传来。
那琴音虽轻,却传入了在场所有人之耳。所有人的目光,不由得聚焦在那渐渐显形的拂琴者身上。
旁人只是单单闻声,而苍寒竟似着了魔一般,怔怔听了几段,喃喃:“《青鸢》……你是何人?”
他蓦然转身,拂琴者一身素色长袍,端坐在地,修长十指于琴弦上或挑或拨,滴滴血珠落在琴上。
拂琴者,是名男子。披散雪发,白衣染血,已然受了重伤,恐怕命不久矣。
但是,他是谁?是谁!
仿佛突然陷入无尽的记忆中,苍寒盯着这人,不语良久,却浑然不觉自己口中已淌下更多的血。他忘了此人,此人是谁,他为什么会忘?
连容千泫,他都不曾忘记过。此人在他心中的地位,定是没有容千泫高。可是……当真这样?
一曲《青鸢》,数百年前,羽族沈家。谁人手把手教会了他拂琴?为他而谱写此曲的,又是谁人?
于记忆中疯狂搜寻,却寻不到此人的点滴。为什么……这又是为什么?!
他念想之时,曲已终。白发男子膝上的琴慢慢消散,垂死的男子,虽看不清面容,但能感受到他在笑。
“阿寒……七水剑交与你,溯羽轮……亦是……往后羽族再无沈苍遥……唯独只有你……只有你会记住我……是这样吧……”
音讯传入苍寒耳中,分明温和无比,却更像炸雷。男子说完便站起,趔趄着走动,向他走来。
苍寒亦下意识抬手,即将触到男子衣角的一瞬,一股冰凉贯穿他身体而过。
“沈吟风,我、我终于可以杀掉你了!”
陈雪嬿愤恨而绝望的声音响在他耳中,深深进入他体内的剑,骤然一转,道道剑气击在他心脏处,将心脏与维持他活动的灵力中枢一并搅碎。
“五年前,毁我陈家,你口口声声说要护着我!只是家族不在,兄长与族人死尽,我还有什么苟活的意义!”
骤然一剑,将苍寒迷离的神智惊醒。他依然看着那男子,缓缓开合口时,却是对陈雪嬿说话:“意义……也只有活着的人,才配提它。阿雪,活下去不好么?像如今这样活着,你好歹还可以……杀了我复仇呢……”
话毕,他向前倒下去。周身之景入他眼中,尽是灰暗的色彩。
这是梦魇触发的先兆,是他的梦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