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一声苦笑：“虽然眼下本王名义上仍为燕王，但兵权已削，日日被软禁于这北平府内……以朱允炆之野心，他必不会就此善不甘休，只怕用不了多久，本王就会像五弟他们一样，被贬为庶人，流放异地……”

没错，这一场声势浩大的削藩风波，并没有因为他是燕王，而免于波及。就在齐王、代王等人纷纷被削的同时，建文帝开始在北平周围及城内部署兵力，又以防边为名，把朱棣的护卫精兵调出塞外戍守，削藩之意，昭然若揭。

“就算将来王爷真的被贬为庶民……”

徐长吟静静的望住面前的男人，朱唇轻启，一字一句，道：“王爷也永远都是臣妾的夫君，是真儿、炽儿、熙儿他们的父亲……长吟愿与夫君一起，同甘共苦，无论夫君是王爷，还是平民，无论将来被流放至何处，长吟都会随夫君一起，死生不悔……”

女子的声音，极轻极柔，潺潺如春水，没有声嘶力竭，更不曾流泪痛哭，她温声跟他说着“同甘共苦、死生不悔”，这样厚重的八个字，由她口中说出来，却仿佛稀松平常一般，是她早已就认定的一切。

朱棣望着她，四目相对，徐长吟微微浅笑，如花眉眼，映出他的身影，满心满眼，尽是他。

一瞬，男人只觉埋在胸膛里的一颗心，像是被填满，又像是被人轻轻攥了住，鼓鼓胀胀，满溢的热流，暖洋洋的向四肢百骸漫着，将那一颗因着削藩一事冰冻的心，慢慢融开。

“你真的愿意抛下所有荣华富贵，同本王做一对寻常夫妻？”

朱棣问。

“这个问题，臣妾认为王爷永远都不需要再问。”

柔荑轻轻覆上他的手，徐长吟的声音极轻，却异常清晰，一字一句，坚定如铁。

“但如果本王不甘心就此束手就擒，想要争一争呢？”

按捺下心头激荡情绪，朱棣突然沉声相问。徐长吟看向他。

朱棣却没有看她，转身望向窗外，明亮日光，不知什么时候沉了下去，被缓缓集聚的浓重乌云挡了住，天色如晦，狂风骤起，将半开的窗棂吹得劈啪作响。

他没有等身后的女子回答他的这个问题，似宣告，也似解释一般开口道：“你与真儿、炽儿、熙儿，是本王此生的底线，若是朱允炆执意想要赶尽杀绝，那么本王也必不会心慈手软……”

这等同于在告诉她，若是削藩之事，就此下去，这把火真的终有一日，不可避免的烧到他们身上的时候，他一定会不顾一切的反击！

朱棣不想走到那一步，可是他没有办法。

想到周王、代王、湘王、齐王，他们每个人都是他的至亲手足，却一个一个的被削被废，被杀被埋，他心中就哀痛不已。

若说在此之前，他还会对朱允炆心存幻想，盼着他念着叔侄情义，放过他们，但如今，他却只觉得这样想的自己，天真而可笑。

他可以不在乎荣华富贵，不在乎手上是否握有兵权，不在乎是否被软禁，更不在乎是否还能继续做他的燕王殿下，但是，他却不能不顾心爱的女子，和他们的孩儿的生死安危。

一想到有朝一日，他的妻儿，或许也会像代王、齐王等的家眷一样，被羞辱，被屠戮，他的心，就像是被刀削斧砍、火炙油烹一般，哪怕只是稍稍想到那种可能性，他就恨不得将朱允炆碎尸万段！

他从来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更不会任人宰割，若今日他是孤身一人，怎样都没关系，但大丈夫生于天地，若是连挚爱妻儿都保护不了周全的话，那么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