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马扩、徐翎告辞要行,王彦知其行程促迫,遂不强留,与傅选、孟德、刘泽、焦文通等同送下山。到了山下,王彦叫四人回去,引从人又送马扩、徐翎一程。及至黄河边,王彦亲自操舟相送,马扩、徐翎都感慨道:“王将军忠义过人,我等定与宗元帅说知,早发兵来助。”王彦称谢。当时渡过黄河,马扩、徐翎等依旧南行,王彦引从人操舟自回。
马扩、徐翎等行了数日,到得东京,拜见宗泽。当日相见,马扩呈上信王书信,宗泽拆开看时,见上面写道:
“某咨目顿首上呈,领尹元帅延康台座:
春和伏惟,辅国宣劳。神相忠勤,台候多福。某切以国家多艰,金贼入寇。两犯京城,劫迁二圣下及血属三千余口,长驱北去。某到庆源,遽谋逃窜,得贼中忠义数人为力,遂脱羶网。今具河北事宜利害敷奏圣上,窃恐奸臣贼子,障蔽难达。某素知公梗概敢为,竭节报国。遂再具奏,烦公多有缴奏,使之得到御前。得兵速至,不胜万幸。自余更冀,上为庙朝,倍保台重。前膺大拜,祝望之至。不宣。”
宗泽见信,心中甚喜,马扩道:“望元帅襄助,送我等早赴行在。”宗泽道:“眼下天子不在应天府,已到扬州去了。犬子有事正要去行在一趟,可与你等同行。”马扩、徐翎皆喜,在东京歇了一宿。次日与宗泽之子启程,直奔扬州。一路水土不服,人皆染病,更兼半路有逃走者。及到扬州,所从之士,已不满百人。
那日马扩等到了扬州,只见市井繁华,车马辐辏。宗泽之子入朝面圣,奏闻马扩等事。高宗闻知,于大殿召见马扩、徐翎等。马扩、徐翎随同宗泽之子觐见,呈上信王奏疏。内侍接过,高宗打开看时,其奏略曰:
“自金人劫迁二圣,举族三千余口,悉驱而北。臣至庆源府,谋窜得免,今在五马山。臣窃见邦杰与扩累与金战,皆获小捷。其忠义之心,坚若金石。臣自陷金营,颇知其虚实。敌今稍惰,皆怀归心。且屡败于西夏,而契丹亦出攻之。今河北河东,十陷七八。惟山西一带,诸寨乡兵,约十余万,力与敌抗。但昼夜暴露,民事失时,率皆困窘,兼阙戎器。臣多方存恤,借补官资,使忠义之徒竭节不变。惟望朝廷早遣兵来援,不然久之,恐反为敌用,则河南难保。宜乘此时,速取所失州县,以副民望。臣愿陛下念祖宗创业之艰,二圣播迁之难。于布衣小官中,选其先公后私,为国家效死之人,付以事权。即下明诏,委臣总大军与诸寨乡兵。约日齐举,决见成功。仍给空名诰勅二万道及河东河北兵马元帅印付臣佩之,臣粉骨碎首所不敢惮。况于陛下,以礼言则君臣,以义言则兄弟。其忧国念亲之心,恭想无异。兴言及此,不觉流涕。”
高宗览罢,微微一怔,随即变了脸色,叹道:“不想河外亦有忠义之人,卿等不惮劳苦,千里远来,朕心甚慰。”马扩奏道:“臣陷敌日,曾亲见太上皇帝,命臣归到南地见官家时,可即用兵。金人无信,兵胜则太上皇帝可归。”高宗闻奏道:“朕稔闻卿忠义,今带归圣音,多负劳苦。特除信王河外兵马都元帅,授卿都元帅府马步军都总管、节度应援军马使,将兵往援。”马扩拜谢。
当日高宗看徐翎时,见生得七尺五六长身体,面似银盘,身如玉柱,果是一表好人物,便问道:“卿乃何人,青春几何?”徐翎答道:“臣乃东京金枪班教师徐宁之子徐翎,今年一十八岁。”高宗笑道:“朕昔日曾在东京见过令尊,怪道适才观卿眉眼甚熟,只是卿神采更胜乃父,恰似华表柱一般,正是虎父无犬子,可会武艺否?”徐翎道:“臣自幼习学家传钩镰枪法,粗知些武艺。” 高宗便教徐翎于大殿演示。当时殿外侍卫取过钩镰枪,徐翎接过在手。就大殿之上,君臣面前,将那钩镰枪三十六步正法一一使出。只见挪上攒下,钩东拨西。眨眼见,那枝钩镰枪好似玉蟒翻飞,化作一团银光,将徐翎浑身盖护。众人屏息共观,暗暗喝彩。曾有一篇《西江月》,单道着徐翎的好处:
面如银盘皓月,身似架海金梁。祖传枪法卫家邦,才欺凌烟名将。
战护雁翎宝铠,闲拭龙泉锋芒。掌中钩镰绕玉蟒,华表徐翎形象。
当日大殿上君臣见了,尽皆喝彩,高宗对徐翎道:“朕即位以来,仪制匆匆,金枪班尚未得人。卿可愿为金枪班首,随扈左右?”徐翎见说,心中踌躇,转头看马扩,见其以目示意,只得拜道:“陛下垂爱,臣不胜万幸。”高宗大喜,即加褒谕,授徐翎为金枪班教师,自此朝野上下皆呼徐翎为华表柱。马扩、徐翎谢恩离殿。
当下马扩、徐翎出殿,回头看时,只见汪伯彦等执信王奏疏,环列而前,不知奏论何事,但遥听高宗厉声道:“信王是太上皇帝之子,朕之亲弟,岂不认得书迹,何疑之有?何疑之有?”马扩、徐翎相视,心中惊疑。两个退出殿外,徐翎对马扩道:“今日面圣,天子虽满口应承。然观那宰执人等,似有不信。如今我又吃留住,如何是好?”马扩道:“贤侄在此,我等在朝中也有个照应。至于援兵之事,待我另行奏禀天子,想必定可成事。”徐翎听了,喟然叹息。至晚,内侍官来请,徐翎拜别马扩,随赴金枪班上任去了。
马扩既送走徐翎,遂连夜起草奏疏,请天子派遣精兵,给予粮草器械及空头官诰,封赏忠义民兵等事。奏疏上达,一等数日,不见动静。那宗泽之子公事既毕,先已告辞回东京。那日马扩正在焦急,忽见枢密院官员来道:“应援信王之事,天子既允,汪、黄二相特拨兵马随军启程,明日动身。”马扩见说,便随同关领兵马。当日到军中时,却大吃一惊。原来那些兵马乃是各处残兵败将,均系乌合之众。兵无斗志,将无甲胄,马扩只觉跌入冰窖一般。到了次日,枢密院官员再三催促启程,马扩争辩不得,未及与徐翎告别,只得引兵上路。未至黄河,诏旨络绎而至,令马扩一人一骑不得渡河,听诸路帅臣节制。马扩至此,仰天大叹,意懒心灰,只得将兵马暂屯大名府,静候机会。
看官听说,那高宗既说认得信王笔迹,为何不全力往援信王?原来当日高宗不过逢场作戏,其与汪伯彦、黄潜善等,皆畏惧金人,不敢交兵。对信王既疑且忌,恐其一旦得势,与宗泽联合,则主战之声日盛,风头盖过自己,彼时难以节制。故宗泽连发奏疏二十余次,恳请还都汴京,高宗均不予理睬。其后闻知信王有南下东京之意,遂急下诏还京,却迟迟不敢动身。待金兵长驱南下,终弄成搜山检海之局,良可浩叹。
不说马扩驻兵大名府,且说金将韩庆和屡战屡败,龟缩庆源府,只得致书太原、真定、冀州等处求援。不料吃五马山众人一番设计,杀退各处援兵。韩庆和被迫弃了庆源府,退守赵州,无计可施。那日忽接手下报说,有五马山贼前来投诚,称有要事求见。韩庆和见说,便教唤入。那人拜罢,呈上密信一封。韩庆和看时,不由得脊背发凉,冷汗通流。正是:机谋未就声先泄,笼网方织兽已藏。不知那人是谁,信中所言甚事,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