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襁褓里头母亲就和陆成敛休了婚,三岁上便跟着母亲嫁去了安南,四岁黄行领他开了蒙,文科请的师傅是梅州有名的儒生海颖达,他打小喜欢耍木剑,黄行为他选了六七个武师傅,从刀棍枪法马术到领军带兵之法各个专长皆有之。
他记事略晚,一直将他当作亲父,母亲还会抱着他笑说:“他怎么会是你的亲爹,你连黄家的族谱还没上呢。”
他那时只晓得他喜欢刀父亲就给他买刀,明日喜欢射箭就请了个师傅给他启蒙,六岁有一次他实在不想抄什么鬼《尚书》,父亲还特意学着他那丑兮兮的笔迹帮他抄了。
每回母亲说起上族谱,父亲总是说不急,等你母亲再给你生出个弟弟,你们兄弟两一起上。
他那时也不晓得所谓上族谱是个什么意思,后头父亲与母亲情谊渐淡,他虽听母亲哭过怨过,可从未想过父亲其实是不喜欢他这个继子的。
因为他身上流着的是清河郡主与陆成敛的血,若母亲能给他生个弟弟,自己便能做个锦上添花的继兄,可母亲生不出来,父亲又忌惮着母亲不敢纳妾,他便成了父亲这辈子的耻辱。
所以母亲死了,父亲又有了亲生的儿子,可父亲在陛下面前起过文书誓言,安南都护府的世子必由清河郡主所出,若要立亲子,必得他这个继子先死了。
他也不晓得父亲是因为要给他亲生儿子开路,还是被罗小蛮一意撺掇,竟会想着在夜里杀了他。
他在父亲膝下十年……十年呐,黄行后头对母亲薄幸又如何,他早将他当作亲父了。
他从未想过他与父亲十年里如此亲昵的父子情分,终究比不过血浓于水的婴孩一声啼哭。
如今又快有十年未见,他都快从那伤疤里头走出来了。今日突然又碰上,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白驹过隙,父亲怎么会老了这么多。
当年他被父亲在暖衾枕被里险些用匕首扎死,早就看透那番污糟可怖的心肠了,只是遥想起那还算过的快乐的童年,依旧是下意识地叫了他一声: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