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将至,东欧伏尔加河上游的荒原被无尽的寒意与昏暗笼罩。天空低垂,灰蒙蒙的云层如同一座即将崩塌的巨幕,沉重地压向地平线,吞噬了最后一线微光。风如幽魂般低吟,裹挟着细碎的雪粒,刺骨地扫过冰封的草原,卷起薄薄的雪雾,在空气中弥漫出一股肃杀的氛围。远处的伏尔加河已被厚冰覆盖,河面反射着微弱的冷光,宛如一条沉睡的银龙,静默地守护着这片荒凉的土地。
卢切扎尔端坐在一匹高大的黑色骏马上,身披厚重的毛皮斗篷,斗篷的边缘已被霜雪染白。卢切扎尔的眼神却如刀锋般锐利,透着不屈的坚韧。她双手紧握缰绳,脊背挺直,带领着身后的队伍在雪原与半冻森林的交界处缓缓前行。她的目光偶尔扫过四周,警惕而深邃,仿佛要穿透这片冰冷的荒野,探寻隐藏在风雪中的未知命运。
身后,近两千人的队伍如一条疲惫不堪的长龙,蜿蜒在无垠的雪原上。士兵们身披破旧的盔甲,武器上凝结着厚厚的霜雪,步伐沉重,脸上满是风霜与倦意。俘虏的妇孺裹着破烂的布片,低头蹒跚而行,发出低微的呻吟,牲畜的蹄声与车轮碾过冰雪的吱吱声交织,汇成一片压抑的哀鸣。队伍中偶尔传来婴儿的啼哭,很快被风雪吞没,仿佛这声音从未存在。整个队伍在寒风中摇摇欲坠,却又倔强地向前挪动,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拒绝停下。
卢切扎尔微微皱眉,心头沉甸甸的忧虑如冰冷的铁块压在胸口。她深吸一口刺骨的寒气,喉咙被冻得隐隐作痛。身旁的列凡策马上前,压低声音提醒道:“头领,再往前便是伏尔加保加尔汗国的边境了。队伍已疲惫不堪,是否扎营整顿?”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担忧,目光扫过卢切扎尔苍白的脸庞,欲言又止。
卢切扎尔沉默片刻,环顾四周。她的视线穿过风雪,落在远方伏尔加河冰面上,那里隐约闪烁着微弱的光泽,像是在黑暗中低语的希望。她缓缓点头,声音冷静而果断:“在前方河岸扎营。告诉所有人熄灭大部分火堆,仅留足够驱寒的火光,千万小心,不可惊扰汗国的哨兵。”她的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却也透着一丝疲惫,仿佛连说话都在耗尽她仅剩的力气。
列凡点头,策马离去,迅速传达命令。契特里随即策马上前,他是个身材高大的战士,脸上的刀疤在寒风中显得更加狰狞。他警觉地扫视着周围,低声道:“公主,要不要派人提前探查汗国哨站的情况?边境之地,稍有不慎便是大祸。”
卢切扎尔微微颔首,目光依旧停留在远方的河面上:“派去吧,谨慎些,千万别与哨兵起冲突。”她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沙哑,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的叹息。
不久后,斥候飞马返回,气喘吁吁地禀告:“头领,哨站位于前方两里处的小丘上,有二三十人驻守。哨兵每半个时辰巡逻一次,边境看守严密,火光在夜里清晰可见。”斥候的脸上满是风雪留下的红痕,语气中带着几分紧张。
卢切扎尔凝眉思索,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缰绳。她沉吟片刻,果断下令:“备些丝帛、牛羊与缴获的铁器。列凡,你带几个人前去哨站,通报我们的到来,请求暂时停留。”她的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列凡刚要领命离去,卢切扎尔却忽然抬起手,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不,还是由我亲自去,那是草原上的强大部族,也是我的同族,我打算先留在此地依附他们,起码先找个地方过冬再说。孩子病了,我很焦虑,我需要药品和医生。备一辆马车,我会在车内与他们交涉。契特里、列凡,你们随我前往。图尔古特,留守营地,保护队伍。”她的语气坚定,仿佛这一决定早已在她心中酝酿许久。
片刻后,一辆简陋的马车在风雪中缓缓驶向哨站。马车前方插着一面白色的旗帜,旗面在寒风中微微抖动,示意来者并无敌意。卢切扎尔倚靠在车厢内,面色苍白如雪,呼吸有些急促,每一口冰冷的空气都让她感到胸口隐隐作痛,但她的眼神依旧明亮,透着一种近乎倔强的执着。车厢内堆放着几件珍贵的贡品,丝帛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泽,牛羊的低鸣从车后传来,混杂着车轮碾雪的吱吱声。
哨站很快出现在视野中,一座简陋的木石塔楼伫立在小丘上,周围环绕着低矮的木栅栏。火光从塔楼的缝隙中透出,在雪地上投下摇曳的影子。哨站的士兵发现了接近的马车,迅速进入戒备状态,十几支长矛在火光中闪着寒光。一名身披狼皮、面容冷峻的年轻军官从塔楼中走出,他便是艾克·本·阿图尔,汗国边境哨站的指挥官。他的目光如鹰般锐利,扫过马车与白旗,高声喝道:“来者止步!报上姓名与来意!”
卢切扎尔缓缓掀开车帘,寒风裹挟着雪粉扑面而来,却未令她有丝毫动摇。那张苍白却坚毅的面容在夜色与火光交织中若隐若现,双眸清冷深邃,如能穿透风雪,直抵人心。卢切扎尔目光不移地注视着对方,开口时声音低沉,却字字清晰,仿佛每一个音节都沾着霜雪的锋芒:“我名卢切扎尔·米哈伊洛夫娜·咄陆,保加利亚皇室的余脉。自安托利亚而来,只为寻求依附片刻,并无恶意,更无觊觎。”
对面的艾克神情一震,眉头缓缓皱起,眼中闪过一抹难以言说的迟疑与怀疑。他语气谨慎,步步试探:“你也是咄陆氏……四百年前南下的那支保加尔人?”
艾克顿了顿,声音微沉,目光犀利如鹰:“我们一直听说你们还存在,就像你们也一定知道我们存在。”他眼神略带审视,右手已不自觉地按在腰侧的弯刀柄上,“只是——保加利亚帝国早已灰飞烟灭七十余年,你又凭什么证明你自己的血脉真实?”话音未落,风雪乍停,空气凝滞如冰封。两人的视线交锋之处,无声胜过刀剑。
卢切扎尔微微一笑,示意契特里上前。契特里从车厢中取出一个包裹,小心翼翼地展开,露出一面古老的旗帜——“咄陆黑旄”。旗面上绣着一头白狼,狼眼栩栩如生,仿佛在黑暗中注视着众人。契特里又取出几件物品:一柄刻有保加尔皇室象徽纹章的沙皇权杖,以及一枚在安托利亚缴获的罗姆苏丹金鹰旌节。这些物件在火光下熠熠生辉,散发着古老而神秘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