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说,不想他们陪我呢?”扶着桌子站起来,白涟漓模糊不清地判断方向,与他对视。
半瞎不瞎的时期,是最难控制神思的时期。想要摒弃视觉用触感感受,就无法忽视那些照射进眼眶的光彩,如果将注意力放在视线上,又无论如何都看不清。
袖子垂落,遮住反握匕首的右手。
陆遂歪着头站了两秒,抬腿走回来,隔着半米左右停下,抬起胳膊,用刀尖挑起了她的下巴。把她的头往上抬了抬。
“小姐,你似乎对我一直引以为傲的身高有所误会。”
“如果想和我对视的话,那个角度太低了些。”
上挑的冰凉刀刃一停:“记得是这个角度哦。”
白涟漓:“……”
陆遂又用刀刃轻轻压了压她头顶翘起的碎发,接上她的话题:“那你是怎么想的?”
她不怕死地开口:“你愿意陪我一起挖去眼睛吗?”
陆遂表情一冷,刀刃斜转,割下了一根发丝。
“既然殿下自己不愿意做这种事,那些下人又怎么会……”喋喋不休的嘴。
千篇一律的教训。
“闭嘴吧。”
匕首被丢到桌上,陆遂按住她的头,弯腰一口咬下去。
灰蓝色的泛红眼瞳缓缓睁大。
下唇被咬破,血腥味从两人口腔中见缝就钻,来势汹汹地钻入齿间,将两种气息混合在一起。
“你不能教训我。”只有你不能。
唇齿碰撞间,陆遂释放出一句责怪。
因为你从一开始就说过和我站在一起。
你要遵守诺言。
泥泞的沼泽会吃人,陪我站进来了,就不许再爬出去。
这样的行为,不过是辩驳不过,在无理取闹。
白涟漓一把推开他的脸,歪头喘了口气,失落轻笑:“看吧,你也是这么自私。”
没有人能够让不可一世的小世子迷茫。
陆遂按在她头顶的手一用力,把她的脸转回来,面向自己。
“对啊,我就是自私,我不想变成瞎子,怎么了?”陆遂一向直来直往,就算知道一些话会伤人,也会说出来,无论面对谁。
没有人能改变他的性格。
就是他喜欢她,就是她在掌权,也不能。
“你知道人们为什么追求权利吗?你这种一辈子寄人篱下的人一定不会想明白吧?那我告诉你啊,是为了理所当然的自私。”
“让别人陪你变瞎,可以。让我,不行。”
因为我不是下人。“你大可以下命令威胁我,你看我会不会怕。也可以把我关进牢里,看你怎样镇压下陆德忠残党。”
你的权利是我给的,所以你归我管。
他是那样嚣张,没有半分道德感。
他若不想,便没人能制衡他。
贫困、威胁、镇压、失势,都没法让他低头,唯有死亡,唯有死亡可以阻止这场暴行。
但这不是她的任务。
奉劝一句,仁至义尽。
“唔……我知道了。”低头躲开他按住自己的手,弯腰从陆遂手臂下钻了过去。
“随你开心。”
“……”
明明让她同意了自己的理念,陆遂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心里还有种被紧紧揉捏的酸痛。一句“随你开心”,不像是纵容,更像是放弃,放弃他这个没心没肺无可救药的怪物。
可他一直都是这样啊。
为什么要表现出很失望的模样啊。
你不是知道吗?我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从来没有掩饰过啊。
“不许……”陆遂按着桌面,低头,嘴唇嗫嚅,嗓音低哑,眼中压下的阴影一波又一波上涌。
可怕,阴沉,包裹起无辜的破碎感。
“不许,失望。”
自己说过的话,就要好好遵守。
所以,不许失望。
好像回到了小时候的那个夜晚,温暖的母亲不曾将一分目光放在他身上,大雪飘零,埋没脚尖,埋没小腿,刺骨的冷穿透皮肤,在血肉里面钻来钻去,啃噬内脏。
这种感觉……是叫做,伤心吧?
那一夜之后,他没有再像狗一样对沈佩兰摇尾祈怜。
陆遂转身看向她离开的方向,这次,试试不一样的选择,会更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