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的时候太匆忙,神识捕捉到小凤凰那边出事,就没来得及探查沉入海底的龙女如何了。
他此时修为不可同日而语,日行千里万里都如弹指之易。下方风景如剪影,只在眼前留下一个模糊的影子,就被远远甩在了身后。
刚到龙岛,就听到一道说不上熟悉的嗓音。
“……这是何意?”
女声沉稳开口,嗓音似清泉冷风,回荡在这方空间内,轻易吹散了这方天地凝固的血腥味。
林慕在突出水面的半块断崖上落下,一手扶着一旁被海浪反复拍打的山石,看向不远处。
龙岛上,女修手持长剑,神情清冷,和天空中的一道声音交涉。落雷劈死他,而是……朝着顾随之来的?
这点雷又绝对劈不死顾随之。
所以……
他捏住顾随之的尾巴,轻轻揉了揉,“前辈?”
顾随之不太舒服,甩甩尾巴,挣脱开他的手,把头埋进他怀里。
林慕连忙接住他,被顾随之在他怀里拱了个窝,不断往里钻,小小一条银龙睡得更舒服了。
叫不醒。
林慕只得重新看向天道。
天道接到他的眼神,七窍生烟,气得一道闪电接一道闪电,跟骂人一样,这里三个人,也不知道祂在骂谁。
最后还是天道被逼无奈,传音道:“逆天而行,需要付出代价。”
这声音说不尽的郁闷。
就像是一个考官,本着公平公正的原则,有意放水,所以用眼神示意考生自己领悟,结果一个二个全是死脑筋!
思路稍微活跃一点那个睡得跟猪一样!
凌轻殷冷冷道:“不可能!”
她拔出剑,剑光泠泠,在寒泉中浸泡了千年,剑刃也染上了凉意,直指天穹。
天道眼前一黑。
凌轻殷跟出去吃饭非要问酒楼能不能自带酒水有什么区别,人家小二还能说可以吗?你自己带进去不就好了?
祂都暗示成这样了还要祂怎么样!
祂今天开始讨厌剑修了!
林慕若有所思:“凌尊者,天道好像……不是那个意思。”
天道狂喜,终于有一个脑子稍微开点窍了。
乌云也跟着欢欣地滚了两圈。
“是吗?”凌轻殷慢慢把剑收回来,也跟着陷入沉思。
快啊!天道催促,接着说啊,跟她说清楚,祂根本不是那个意思,祂就是想要一个……
林慕道:“祂可能说你再拦祂,祂连你一起杀。”
……台阶。
天道呆滞了。
什么东西啊?不是祂……诶,不是……这……
凌轻殷的眼神又危险起来。
乌云的翻滚缓慢下来,一声叹息掠过天地。
“神血,可破因果。”
凌轻殷眉心皱起。
天道的声音如一缕风,一束阳光,拂过耳边:“因果本就是个人抉择。”
说完,他还是气不过,小声道:“遇事多思,少动杀念。”
——别动你的破剑了,动动脑子!
还有林慕,别以为祂看不懂,这小子就是想报复祂!报复祂这么多年不待见顾随之!
要不是还要面子,祂真想把这两人骂一顿。
但这事又是祂不占理。
天道自诞生以来就没受过这种委屈,抱着自己的乌云缓缓变换形状,看下面的人久久没有动静,催促似的闪了闪电。
林慕拎起顾随之尾巴,思考从哪里下刀,挤一滴神血出来。
凌轻殷道:“我来吧。”
“不用,
我们……”
“他身上没有神血。”凌轻殷道。
林慕:“嗯?”
“他身上没有神血的气息了,应该是之前……他的神血和魔骨都毁了,现在全靠你用禁术吊着他的命,”凌轻殷看到林慕怀里埋头睡大觉的银龙,不知想了什么,收回思绪,朝林慕微微一笑,“我来。”
她横过长剑,在自己手心里一划。
金色血液溢出,沿着她白皙纤长的手掌滴滴落下,没有落地,半空就消失不见。
空气里分开一层无形的涟漪。
咔哒——仿佛什么禁制解除,天空中堆积了好几天的乌云终于散去。
久违的阳光从乌云缝隙中洒落。
金色细沙落在发梢肩头,驱散了龙导经年不散的阴冷,带来阵阵暖意。
“多谢。”林慕说,“入侵人族的妖族,我已经肃清了。”
“好。”凌轻殷道,“你在这里还有别的事吗?”
“我来看龙女。”
对这位曾带领妖族和人族开战、造成无数生灵涂炭的龙女,凌轻殷并无好感。
“那我去处理其他事了。”
“好。”
两人本就不算熟,性格使然,交谈也是干巴巴的。
凌轻殷习惯了有事说事,倒没觉得有什么,和林慕说完便离开了。
林慕坐在岸边,神识扩散出去,沿着这片海域慢慢搜寻。
这片海域不算大,也不算深,他很快找到了海水中昏迷的龙女,气息微弱,浑身遍布伤口,看上去伤的不轻。
也对,傅初嵇直接控制了她的逆鳞,为了斩除傀儡丝,林慕把她逆鳞掀了。
对于龙族而言,这是绝对的重伤。
没死就行。
这两天接连发生的事情太多,林慕的思绪至今还缓慢而麻木。
他没打算救人,确认龙女没死就算完了。
林慕在岸边坐下,浑身疲惫沿着脊椎上升,一阵阵麻木晕眩。
他缓缓低下头,把银龙抱在怀里,脸贴着银龙身体。
眼角一滴泪滑落,紧接着是第二滴。
越来越多的水珠沿着银蓝色龙鳞往下滑落。
时间仿若静止。
林慕抬起头,抹掉脸上的水渍,望着远处出神,思绪混乱游荡在天地间。
接下来要做什么呢?
好像有很多的事要去做……比如去扶桑岛看看承桑祁……刚才太匆忙,都没去扶桑岛看一眼,还有母亲……
想着,他头突然痛起来,干脆不想了,继续放空思绪。
就这样坐了好一会儿,他才从出神的状态里勉强集中一点思绪,注意到怀里的银龙还是脏兮兮的。
他泥里埋过水里滚过,现在的模样实在算不得体面,站起身时衣服都在往下滴血,只是外面到处都在混战,谁也不体面,都是一身泥带血,所以也没察觉出有什么不对。
他迟钝地捏了个净尘
诀清理干净身上,又从袖子里取了块手帕,把怀里的银龙掏出来,仔细给他清理着身上沾上的泥灰。
手腕粗的银龙越擦越小。
最后缩成了一团。
“醒了?℡[糟糕,冷硬的鳞片蹭得林慕脸生疼。
林慕无奈,用一根手指头把他隔开,银龙急了,咕噜噜地又蹭过来,盘在他肩膀上,在他颈窝里打滚撒娇。
但凡林慕不是修为了得,他这一通撒娇能给林慕刮掉一层皮。
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凌轻殷去而复返,“对了……”
银龙小小的身体僵硬了一瞬,嗖一下沿着林慕领口窜了进去,躲在他衣服里,偷偷摸摸从领口冒出半个脑袋,戒备地观察外界。
凌轻殷假装没看到他打滚耍赖的一幕,对林慕说:“你处理完事情后,可以和我回去一趟吗?我有事要问你。”
林慕道:“好。”
凌轻殷这次没急着走,欲言又止。
银龙有点不安,甩了甩尾巴,浑身新生的龙鳞贴着林慕,不自觉地摩擦。
林慕垂眼看他。
银龙一点没察觉,两个爪子扒着林慕肩膀,下巴就搁在锁骨里,警惕地盯着外面这个很可能看到他出丑的女人。
怎么还不走?
他刚醒来,记忆还是混乱的,只记得一个林慕,面前的人让他有些熟悉,但熟悉得很有限,像是很久没见过的故人。
其实跟陌生人的区别也不大。
有外人在,刚重生回来的银龙有点焦躁,嗷呜一口叼住面前的锁骨,轻轻磨了磨牙,嫌林慕的头发挡视线,又往外面蹭了一点,浑身鳞片向上蹭,伸着脖子往外看。
走,快走。他爪子按着自己刚刚咬过的地方,指甲划出一道红痕。
“……”
林慕终于低下头,一把拎着银龙的后脖子,把他从衣服里把龙拎出来,长长一条在林慕手里晃来晃去。
银龙懵了一瞬,发现自己骤然见了光,赶紧装死闭眼假装自己还在昏迷。
……还不忘卷起尾巴。
林慕转身往外走。
凌轻殷惊讶:“你要去哪?他……”
林慕向她展示手上的银龙牌腊肉,平静道:“刚捡的,我去烧锅水把它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