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顿时传来莱芜的一声轻笑:
“芜青师妹觉得,以卫襄的那个性子,会乖乖地留在语凝海吗?”
芜青回过头,一眼看见笑意盈盈的莱芜,有些愣住了。
他们这一辈仅存的师兄妹三人中,性子最暴躁的是德山师兄,最严肃的却是莱芜师兄。
莱芜师兄外表端方儒雅,性情也沉着稳重,具体表现就是很少笑。
面无表情和皱眉不语才是他的常态。
可此时这么笑意盈盈地看过来,很显然就是在对着她笑,尤其还是在这个山门刚刚被人围攻过的时候。
这,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见眼前的女子不说话,只一双妙目疑惑地盯着他,莱芜也很快意识到,自己方才的笑声,可能是欠妥,连忙收敛了神色,沉声问道:
“怎么,师妹觉得我说得不对?”
莱芜眼底的笑意没了,声音也没那么柔和了,芜青也才反应过来,她连忙转过头去,连连点头:
“莱芜师兄说得对,以卫襄的性子,在蓬莱尚且不听话,要是直接送去无人能管的语凝海,怕是更为不妥。这件事,还是让掌门师兄定夺吧!”
德山老头的眼神却是结结实实在自己的师弟师妹之间转了一圈,才慢慢地说道:
“师弟的顾虑是对的,襄襄不是一个能被我们一句话就捆住的人,但也正如师妹所说,我们再怎么护着她,也是不行的。护好自己门下弟子,这原本是我们蓬莱该做的,但如襄襄这样,我只怕我们即使与天下人为敌,也难以护她周全说来说去,还是要她自己争气才行。”
“以师兄之见,是要把她带回来,丢进后山去闭关修炼吗?”莱芜问道。
“她如今不是凡尘弟子了,而是海之领主,所以,闭关修炼一途,对她来说并不见得合适,还不如……”
德山眼中闪过一丝不舍,但闭眼一刻,终究还是下了决心:
“将她交给尉迟嘉,让尉迟嘉带着她离开东海,周游四方,等有朝一日,能强大到不为任何人掣肘了,再回来吧。”
“师兄!”
芜青惊呼出声,瞬间红了眼眶:
“您舍得让卫襄离开东海,去四处颠沛流离吗?”
虽然一直痛恨卫襄不争气,但也是整日里折折腾腾被他们所有人放在心上的小弟子啊,再怎么顽劣任性不成器,也不能这么轻易就被,被放逐了啊!
况且,自从卫襄入门,掌门师兄就再也不似从前那般郁郁寡欢没有凡尘气息了,大多数时候,虽然对卫襄咬牙切齿,但却更像一个爱护子女的慈父,如果卫襄走了,掌门师兄岂不是又要回到从前的样子了?
莱芜并没有芜青这般女子天生的善感心软,他顾虑的更多是现实问题:
“师兄,如果真的这么做了,那在别人的眼里,甚至在卫襄的心里,会不会觉得,我们蓬莱终究还是怕麻烦,要抛弃门下的弟子?还请师兄三思。”
之前还在山门前英勇退敌的德山老头,此时却是垂下头,两只手捂住了脸,不想让师弟师妹看到自己满脸的颓然。
年轻的时候,他以为自己纵横东海,天下无敌。
后来做了掌门,他依旧认为自己能独撑门派,无所畏惧。
可方才,他是真的怕,怕那些人真的找到了卫襄,然后把自己呵护了三年的小徒弟置于死地。
所以,即使襄襄会怨他恨他,只要她能打开命运给她的大礼,能真正地强大起来,他的不舍,和襄襄可能会有的怨恨,都算什么呢?
良久,德山老头才重新抬起头来,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语气却郑重起来:
“凡尘的父母,还知道父母之爱子,当为之计长远,我们身为蓬莱尊长,更应该好好想一想,到底怎么样,才是真正地对弟子好。”
“卫襄入门三年,之前念及她年岁尚小,并未苛责,溺爱纵容过甚,以至于如今顽劣不堪,一事无成。其他弟子,虽然也有秀而出众者,但在人才济济的东海来说,已经泯然于众了。我说过,东海的大争之世即将来临,我们蓬莱弟子,不进则退,今日之事,已经初现衰退端倪。若再如此放纵下去,蓬莱衰落,即在眼前。”
“是以,即日起,你们二人,每日严加督促弟子修炼,每旬一考核,查缺补漏,务必让所有弟子,潜心修炼,不得懈怠。”
德山已经很久没有用这样的语气说过话了,莱芜和芜青也不敢再说什么,起身齐齐应道:
“谨遵掌门谕令!”
语凝海。
已经在海底沉埋了千万年的白玉鼎中,一赤一紫的光芒在鼎中微微闪烁,明明灭灭。
卫襄睁开眼睛的时候,头顶和四周就是这样一幅梦幻十足的场景。
天和地似乎不存在了,世界一片混沌,唯一清晰的,这有如同星光一般的光亮,像是夏日夜晚草丛间飞舞的萤火虫,又像是长安城里,元宵之夜在天空中绽开的烟火。
卫襄微微眯着双眼,在这片混沌中翻了个身。
她从来都没有过此刻这样舒服的感觉,就好像是鱼儿回归了水,鸟儿飞入郁郁葱葱的丛林。
然而,手心却有微凉的感觉传来。
她睁大双眼看去,自己的手,正与人纠缠在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