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陆杨一听,果然跑去院子里玩去了。
“奶够吃吗?”
“好像不太够。”江满发愁,“我看她吃不饱似的,也不胀奶,一早上还好,能够吃,下午奶就更少了,她就光哭闹,睡一会就醒了哭闹。”
肖秀玲:“你太瘦了。你得多喝汤,使劲喝。”
说着村长婶来了,也是关心奶不够的问题,嘀咕道:“今天四天了吧,按说下奶该够吃了。奶不够,要催奶得趁早,我回去叫人给你捉几条鲫鱼来烧汤。”
“婶子你可别麻烦,我明早叫谷雨去镇上买,或者去西边水库买,街上而今有私人卖东西了,鱼虾青菜之类的都有。”
连喝两顿鲫鱼汤之后,奶水真的多了一些,起码小婴儿不至于饿的哇哇哭了。这身体太瘦了,一点油水都没有,不多喝汤水,奶就不够吃,一碗鱼汤下去立竿见影,奶水明显见多,小孩吃得饱,睡得也实了。
于是江满就交代江谷雨,只要遇上街上有卖鲫鱼的,就买几条来。其实很便宜,村民从河里、水库里捉来卖的,鲫鱼刺多没肉,老百姓没油捣鼓吃它,卖得跟青菜一样便宜。
可就是不一定有。遇巧了有人捉,才有人卖。
又听人说,喝老母鸡汤最催奶,奶水多还好,可是这年头一家养几只鸡,也不准养多,留着生蛋的,鸡蛋卖给供销社,换个盐和火柴钱,是家庭零花的一个主要来源,因此老母鸡很少有人卖。
不然,杀一只?江满把目光盯上了自家的三只老母鸡。
舍不得是舍不得,可什么也比不上女儿吃奶重要,本来就小,生下来才五斤三两,奶再不够吃,小孩饿得哇哇哭太心疼人了。
杀!鸡蛋不够吃可以买,女儿吃不饱,长不快,往后可没法补上。
“谷雨,明天早晨杀只鸡。嗯,杀那只芦花鸡,那鸡胖。”
“姐,真杀呀。”江谷雨吓了一跳,“我还寻思去谁家买一只呢,自家的鸡能下蛋,有点舍不得杀。”
“你舍不得杀,人家也舍不得卖,杀了吧,杀了喝汤吃肉。”江满挥挥手,笑着打趣江谷雨,“放心吧,你姐是吃肉的命,早晚缺不了肉吃的。早晚有你吃肉吃腻味的那一天。”
“吃肉都能吃腻味了?”江谷雨只当她开玩笑,“姐,那恐怕是旧社会老地主。”
第二天,一早江满吃了一小碗挂面,加上两个荷包蛋。她喂奶哄孩子,江谷雨就去搞卫生洗尿布,收拾好了,江谷雨磨刀霍霍正准备杀鸡呢,也该是那只芦花鸡命大,姚香玲赶早来了,还带了一个白白胖胖的猪蹄来。
“大姐,这么早就来到了?”江谷雨迎进来。
“今早巧了,你大姐夫厂里有车去邻县拉料,我顺路搭车到镇上。”姚香玲把猪蹄交给江谷雨,交代她放一把黄豆给江满炖汤,便赶紧去洗手洗脸,洗完手抓一把麦草把身上烤过了,才进屋去看小婴儿。
“哎,这孩子真漂亮。”姚香玲笑道,“我算着你早该生了,这阵子厂里加班就没能来,今天几天了?”
“七天了。”
“七天了。”姚香玲扒着襁褓仔细看着小婴儿,小小声地,“嗯,整体看像她爸多一些,脸型鼻子额头,都随她爸,眼睛眉毛有点像你。”
这话可真不招人待见。江满心里不自在,就只笑笑,没接这茬。
“十来天前我给志华去的信,大学里也就这几天该放假了。”姚香玲扒着襁褓,小婴儿则只管闭眼睡觉。“等他回来一看,呦,我大闺女长得可真好看。”
江满撇撇嘴:“大姐,不是我说话难听,我们俩这样子,将来这孩子还不定管谁叫爹呢。”
姚香玲沉默了一下,问:“老家那边,也都没过来看看?”
“这不是大姐你来了吗。二嫂来过。”江满一笑,“别人谁来呀。”
姚香玲想说,就算你俩离婚,这也是姚家的孩子,也不定给你带走啊。可现实摆在那儿,就她爹娘那德性,一准不会养的,姚志华上大学总不能带个孩子吧,要真离了婚,这孩子指不定还真要管别人叫爹了。
“也不一定的事儿。”姚香玲说,“我跟你姐夫讨论过,你俩的事儿,别人也不好说,但是志华兴许就没那个意思,你看他也没说啥不是?我今天来,就是你大姐夫让我来看看你,看看我侄女儿。有啥缺的有啥难处,你跟我说,我想法子帮你。”
“谢谢大姐和大姐夫了。”江满真心说道,“我其实也没啥难处,横竖我现在也饿不着,大家帮衬我,我就好好养孩子。大姐你看,老宅那边要是知道你来,没准又得骂你,我也不想叫你为难。”
姚香玲王复兴两口子不坏,可她现在不想跟姚家的人多往来。
姚香玲前脚刚走,肖秀玲带着小陆杨来了。江谷雨一个人照顾娘俩,又是个姑娘家,哪里伺候过产妇和孩子啊,很多事情不懂。肖秀玲在家带孩子,每天收拾好家务就来了。
娘俩一个动作,蹑手蹑脚、搞特务活动似的伸头进来,却看见江满躺靠在床头,睁着眼根本没睡。肖秀玲动作一松,笑了。
“我当你睡觉呢,还叫杨杨悄悄的。”
“没睡,姚香铃来了才走。”
“谷雨呢?”
“出去了,我叫她去村里再寻摸买一些鸡蛋。”江满说,“明天第九天了,我估摸这几天可能会有亲戚来,先预备着。”
当地习俗,孩子生下来九天,亲戚朋友“送米子”,相当于其他地方的满月宴,只不过时间不同。大约就是亲戚朋友来看看孩子,送点粮食什么的,给大人小孩补养身体。江满这也没别的亲友,也没打算正经操办,但是至近亲朋总还要来的。
“我预备一家给两个红蛋、两个馒头,你看行不?”
“那可太行了。”肖秀玲笑道,“你家这小闺女,可是个金贵的,村里人都说你大方呢,鸡蛋茶送三个鸡蛋,红喜蛋给两个,再加馒头,绝对大方的了。”
“是说我生了个丫头还高调呢吧。”江满笑了一声,“我还偏就高调了,你说统共就那几个鸡蛋,全省下来也才几毛钱,能省多少呀。我闺女值钱着呢,在乎这几个鸡蛋做什么。”
“你这么想的,可村里人谁家不是一分一分精打细算的,别人家大多数都送一个鸡蛋、一个馒头,还有不送馒头,光送鸡蛋的。”肖秀玲摇头,“我也觉得别那么抠,生杨杨的时候,他爸就坚持要大方点,都是两个喜蛋。”
陆安平走了有一年半了吧,就没见回来过,村里人都说肖秀玲被抛弃了。可平常江满跟她说话聊天,提到陆安平,肖秀玲的口气真不像。
江满知道,陆安平还会照常给肖秀玲来信,也寄钱寄粮票,肖秀玲日子其实比较宽松。
只是两人感情上现在到底是怎么个情形,肖秀玲不愿多说,别人也就不好多问了。
说着话,孩子小脑袋动了动,小嘴一张,哇~~
小陆杨本来在院里玩呢,咕咚咕咚跑进来:“妹妹,妹妹,不哭不哭。吃奶奶,婶子快给她吃奶奶。”
连小陆杨都熟悉这操作了,两个大人忍不住笑起来。
江满便扒开被单,先换了尿布,抱起女儿喂奶。天热,小东西憋着劲吮吸,一会儿小脑门上就出汗了,一层细细密密的小汗珠。
“可真是使出吃奶的劲了。”江满用小块纱布仔细给她擦干净,一边摇头失笑。小路杨则眼巴巴趴在旁边看着。
“杨杨,想不想吃奶,给你吃一口?”江满眨眨眼睛,逗小陆杨。
小陆杨小脸居然有点不好意思了,咧嘴笑眯眯跑回妈妈怀里。知道害羞了。
江谷雨抱着一堆东西,一脸兴奋跑进来。
“姐,你看,尿布。”
肖秀玲伸手接过来,一看,这……这什么尿布啊,这不是男式大汗衫吗,白色大汗衫,还是套头圆领的。
“这个,当尿布?”肖秀玲好笑地放在床上理开,才发现这汗衫好像有点问题,后背一片巴掌大的蓝颜色,斑斑驳驳,像颜料蹭上去的,又接过一件理开,下边几道蓝颜色。
“说是厂里出的这批货次品,沾上蓝布的颜料了,没法正常卖,他们供销社给挑出来,内部处理了,一块二一件。好的没染色的一块五,便宜三毛钱。”江谷雨得意地咧着嘴笑,“可是不要布票啊,都是他们供销社的职工、亲戚朋友买去穿了,这颜色洗不掉,其实也照样穿。我让小刘去给我们买尿布,说买不要布票的,可巧,就把这个给买来了。”
江满摸了一下,棉布汗衫,布料柔软,很好很好。一块二可也不便宜,但是关键不用布票啊,要不是内部处理,怕得很多人抢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