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

但淮城那边传来的消息,让北靖王止住了继续进攻的步伐。

他目光紧紧盯着军事地图,听着将士们斗志昂扬的讨论,眉心微蹙。他抬了抬手,帐中顿时安静下来,齐齐看向他。

北靖王目光淡淡扫过众人,有人目露不忿,有人面色不解,却没有质疑。

“你们说的,本王都懂。我们与田为光两战皆胜,要驱逐他不难。但你们可有想过,他明知不敌却不退,是为何?”

众人面面相觑,不做声。

北靖王目光深深,指向地图,北疆。

“萧平引百夷军入关,却冷眼旁观,一直未有动作。表面上看来,田为光中路的十万大军的确不算什么。我们乘胜追击,将他们击退并不难。但要将他们驱逐出境,必经过北疆。那里,还有萧平的二十万大军在等着。若倒是萧平和田为光联手,尔等又该如何?北疆地域复杂,气候多变,再加上兵多将广。两军交战,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你们谁对北疆地域了解胜过萧家?你们谁曾深入北疆知晓萧平的用兵之道?十万对抗三十万,你们谁有信心必胜?”

帐内一片沉默。

那几乎是必败之战。

萧家军骁勇善战,且常年和百夷作战,彼此十分了解。若真联军,必定配合无间。而他们这十万军,固然都是精兵良将,却终究对北疆不熟悉。天时地利人和,五一可占。

“如此说来,难道我们就只能呆在庆州,驻足不前?”

有人发问。

北靖王面容冷峻,“不。”

他目光深黑沉凉,穿透帐幕,盯着某个方向。

“百夷大举出兵,王朝内地必定防守不足。萧平至今未有动作,也有可能是在等待时机,直接攻打百夷。那样一来,我们就有足够的时间和兵力,将田为光的十万大军一举歼灭。”

众人听到这里,已是目光灼灼。

“但是…”北靖王再次转身看向身后的地图,“怎样才能让萧平转移视线,去攻打百夷中枢内地,需得仔细部署。现在,我们要集结兵力,不能让对方抢占了淮城。东线一旦失守,中西两路必受牵制。”

他让众将军围过来,对着地图仔细观察讨论,大军原地休息,未曾再战。

前方战事瞬息万变,京城自也收到了消息。

北疆萧家始终是个毒瘤,萧平一日态度不明,北靖王就有所顾虑。师心鸾想着年前收到安绣莹的来信,说她的病已经根治,并且已有一月身孕。却不想,年后边境便起了战争,且蔓延到了淮城。

“以你对萧平的了解,他会怎么做?”

此时此刻,该关心的,是整个大局。北靖王不会让百夷攻破淮城,从而影响接下来的作战计划。

“不好说。”

楚央低头看着地图,“他既已引百夷入关,便已是叛军。至于他会如何取舍,现在下任何结论都言之过早。他为人谨慎,不会轻易出战。如今的态度,倒像是在等待时机。等父王将田为光重创,等待百夷再增派援军。到时候,他无论怎么选择,都坐收渔翁之利。”

师心鸾皱眉。

“但…”楚央缓缓抬头,目光明明灭灭,起伏不定,“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不会叛国。所以,他更有可能的是,先攻占百夷。然后,再举兵攻打天祁。”

浩浩荡荡的大军,出京了。

楚央久久站在城墙,看着浩浩大军,直至彻底消失踪迹。他心知肚明,这场战争历时多久,于萧平的态度息息相关。

无论当日萧家私造龙袍一事是否被陷害,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这谋反之罪,萧家是撇不清了。

他目光缓缓扫过连绵不绝的屋檐搂宇,京城的繁华,因这一场大战,被风雪吹得越发萧索。

而那偏安一隅的广陵宫,如今不知是何光景。

广陵宫。

风雪初停,庭前积雪却还未化,长廊下一品红开得热闹,片片成血,不曾为寒冬折半分明艳。可见平日里被打理得很好。

宫越披着灰色大氅,站在长廊阶梯之上,看着满园红如血的一品红,目光里有一种尘埃落定无可挽回的悲凉。

身后站着身姿颀长面容清隽的男子,目光也扫过廊前风光,轻轻道:“殿下是否不喜欢这一品红?否则为何连连叹气?”

宫越笑一笑。

“你曾来过京城,可有何感触?”

男子默了默,道:“那都是数年前的事了。当时一腔热血,只为功名。所见所闻,皆是京城繁华锦绣。却不见,这繁荣背后,刀光剑影,暗潮汹涌,血流成河…”他看着如火如血的一品红,语气里也多了些寂寥和怅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血流得太多了,所以京城各大府邸园子里种的花才开得这样红。”

宫越回身看着他,看得男子垂下眼眸。

“在下失言…”

“你可是在怪我?”

宫越这话说得莫名其妙,男子微怔,而后摇头。

“殿下救命之恩,谨轩没齿难忘。”

“我不是说这个。”

宫越语气依旧平静,目光温和而包容,“我说的是,当初你表妹…”

他说到此一顿,眼里一刹掠过千山万水,最终悠悠沉寂,徒留怅然若失。

素衣男子抬头望见他目光,忍不住道:“殿下是否早就知晓表妹的身份,所以才…”

余下的话,在宫越清寂背影中慢慢咽了下去,化为一丝涩然。

冷冷的风声拂过耳际,宫墨的眼神如重峦山雾,影影绰绰,不得真章。

“该来得躲不了,有些事,掩藏得再久,终有痕迹,等待某一日揭露。正如当年如日中天却不甘落后于朝氏风光的萧家,做下了那样的事…我苦心孤诣,以为能已一己之身化解两族仇怨,终究只是痴人说梦。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萧家今日的结局,何尝不是自食其果?罢了,我已尽人事,其他的,便只能听天命了。”

宫越语气悠悠无限怅惘,终究化为一抹无奈的寂然。

“殿下这般宅心仁厚,胸有丘壑,实不该困顿在此,任由小人猖獗,摆弄阴诡权谋之术,挑拨战火,生灵涂炭。”

‘小人’所指何人,两人心知肚明。

宫越并未因他的言语放肆而不愉,他目光淡淡自有睿智,“战火非一人之功,乃任性本贪。就算没有他推波助澜,这一战同样无可避免。京城形势复杂,父皇心思莫测,总要有人来打破。子瑜需要时间,也需要空间。而我,必须暂时退出乱局,将此事压下,才能保证他不受干扰。皇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