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羌笛秋声湿竹心(112)

秦毓脸色一白。

众人再次震惊,包括秦羌。

众人震惊的是,圣旨是假?

而秦羌震惊的是,太后竟然知道圣旨是假。

“皇祖母何出此言?”秦毓自是不会轻易承认,但是,虽依旧语气灼灼,可明显少了几分底气。

“哀家何出此言?”太后扬了扬手中圣旨,“先帝时期,也就是你皇祖父的时候,曾有人假传圣旨,造成了不小的动乱,后为了杜绝再有人弄虚作假,你皇祖父想到一法子,就是所有圣旨所用的布帛,都在其右下角有个暗印,寻常看是看不出的,必须对着烛火,或者阳光才可以,而关于暗印的事,只有你皇祖父知道,哀家知道,以及提供布帛的江南织造柳家知道,后你皇祖父传于你父皇,连太子都不知道,你,自然就会更不知道了。”

众人唏嘘。

原来如此。

秦毓脚下一软,差点摔跤,所幸一双手臂被侍卫所擒,才没有跌倒。

他还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呢。

皇帝的印鉴是真的,玉玺也是真的,是老早的时候,他在龙翔宫内殿等他父皇,他父皇不在,内殿里也没有人,他偷偷盖的,然后,他就一直在等机会,昨夜好不容易让他等着了,他便让人仿他父皇笔迹将内容添加上去,他觉得完全可以乱真,却做梦都没想到,圣旨的布帛还有讲究。

早知道早知道就不去飞云山庄将这个老太婆接回来了,早知道就应该趁她还未回来,就将这道圣旨拿出来,等她回来,就一切铁板钉钉、成为事实、尘埃落定。

不,应该让她永远也回不来,永远也没有机会看到这张圣旨。

难道,这就是天意吗?

他不甘心。

他太不甘心了。

“皇祖母,就算孙儿假传圣旨,但是父皇不是孙儿杀的啊,是秦羌,就是秦羌让常姜杀的父皇,皇祖母,你一定要替父皇讨回公道!”

见秦毓一副穷凶极恶的模样,厉竹刚刚放下的一颗心又拧了起来。

秦羌看向太后。

太后亦看向秦羌。

“你父皇的死,哀家自是要讨回公道!”太后开口,一字一句。

“只不过,”骤然,太后又话锋一转,且视线从秦羌身上撤走,看向场下,“哀家想先听听一个人关于这件事的看法。”

众人一怔。

一个人。

何人?

大家以为是秦羌,连秦羌自己也以为太后想要听他怎么说,谁知,太后的声音接着响起,却是:“不知何法师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何法师?

完全出乎众人的意料。

何法师眉心一跳,亦是感觉突然,当然,也生出慌乱。

什么意思?

这个女人突然问他有没有什么想说的,是什么意思?

难道她知道皇帝之死跟他有关?

不可能啊。

皇帝虽是这个女人亲子,却因为早年太后喜欢揽权,而自己要夺权,跟这个母亲并不亲厚,不可能告诉这个女人自己的计划,何况这个女人这些时日还不在宫里。

但是,为何突然问他这个问题呢?

其实,他也不知道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皇帝的计划明明是要秦羌死,怎么反倒将自己给弄死了?

昨夜他听到丧钟的时候,真的不敢相信。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恐惹上麻烦,早上他刚在想,是不是要赶快离开,宫里就去了人,请他进宫来做法事。

略一沉吟,他躬身回道:“回太后娘娘,对皇上的突然离世,何某甚是震惊,又甚是沉痛,只不过,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事情既已发生,还请娘娘节哀。”

他回得委婉且滴水不漏。

“节哀?”太后低低笑,有些摇摇欲坠,秦羌示意胡公公,胡公公会意,赶紧去龙翔宫里搬了张椅子出来,放在太后身后。

太后有所感,回头看了一眼,坐了下去,再度转眸看向场下的何法师。

“你害死了哀家的儿子,害死了午国的皇帝,你让哀家白发人送黑发人,你让哀家如何节哀?”

一语落下,如同平地惊雷。

全场震惊。

包括秦毓、厉竹和秦羌。

何法师更是心口一撞,险些扑踉在台阶上,好在他稳得快。

强自镇定,他看看左右,又看看太后,然后一脸的不可思议:“太后娘娘说的是何某?”

赫然是四王爷秦毓

还不止他一人,他还搀扶着一位雍容华贵的老妇人。

厉竹瞳孔一敛。

太后!

顿时吓得不轻。

完了,秦羌在守丧,且当着皇帝尸体的面,她刚才竟然

慌乱懊悔,连行礼都忘了,直到听到边上秦羌沉静如水的声音响起来:“没做什么,眼睛里进了脏东西,让雷烟帮吹一下。”

边说边揉了揉左眼,然后拾步朝太后迎过去:“皇祖母。”

厉竹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鞠身。

太后威严的目光看了看厉竹,又看向秦羌,见他一只眼打着绷带,另一只眼通红,便只是抿了抿唇,没有说什么,抬步就朝陈放皇帝尸体的矮榻前走。

秦羌和秦毓跟在身后。

两人对视一眼,眸中皆是彼此才懂的深暗和凌厉。

秦毓撇过视线,下颚微扬,秦羌则是略略垂眸,扫了一眼他一瘸一瘸的右腿。

太后在榻前站定。

他们站在后面。

静寂地站了一会儿,太后猛一扬手,掀开盖在皇帝身上的明黄龙袍,露出皇帝胸口的致命伤,从厉竹的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太后的背影,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从她微微薄颤的身子猜出她此刻的心情。

终究白发人送黑发人。

良久,太后蓦地脚下一踉,秦羌和秦毓连忙一左一右将其扶住:“皇祖母。”

太后站稳,抬臂,谁都没让他扶,摆脱二人的手后,缓缓转身。

“皇帝是怎么死的?”看向秦羌的同时,也问向他。

“是常姜,常姜她”

“这个哀家知道!”秦羌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太后打断:“哀家要听不知道的。”

秦羌眸光微敛。

厉竹心里也捏起了一把汗。

“孙儿不懂皇祖母的意思”秦羌眉目轻垂。

“哀家的意思,这是真正的死因吗?常姜是真正的凶手?”太后语气严厉激动。

秦羌却也不惧,不卑不亢:“回皇祖母,目前来看,是。”

太后凝着他,不做声。

脸色难看。

好一会儿之后,才蓦地转眸看向秦毓:“你不是说你知道真相吗?真相是什么?”

秦羌和厉竹皆是一怔,也看向秦毓。

秦毓微微勾了勾唇,对着太后略略一鞠:“孙儿能否当着外面众人的面讲?”

太后睇着他,轻凝了几分眸光,没做声,却是凤袍袍袖一甩,带头往外走。

秦毓眼梢一掠,瞥了一眼秦羌,眼底蕴着一丝冷笑,紧步跟上太后。

秦毓的举措,厉竹自是看在眼里,顿时就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她担忧地看向秦羌。

秦羌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便拾步跟在了后面。

厉竹走在最后,都出了龙翔宫。

外面,乌央乌央跪着一片人,群臣百官、王爷公主,皇帝后宫的所有妃嫔也都来了。

钦天监派人去请的何法师也来了,正跟随从交代着什么,准备拾阶而上,见他们四人从龙翔宫出来,似是有事要说,便停在了那里。

太后先开了口,朗声,只不过,是对秦毓说的。

“你不是说要当着大家的面说吗?说吧。”

秦毓对着太后颔首,再转身面朝下方众人,大声道:“父皇惨遭毒手,尸骨未寒,身为人子,亦身为人臣,定不能让凶手逍遥法外。”

一语落下,场下议论声顿起。

凶手常姜不是已经伏诛了吗?怎么还说逍遥法外?

难道凶手另有其人?

睨着众人的反应,秦毓再度开口:“诸位。”

众人寂下。

“是常姜杀死了父皇没错,但是,常姜是受人指使,她身后的人才是真正的凶手,不然,大家想啊,她一个女子,跟父皇又无冤无仇,为何要弑君?”

此话有理,场下不少人点头。

“那请问四王爷,常姜是受何人指使呢?”出声的是刑部尚书关震。

众人亦都好奇地看着秦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