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毓脸色一白。
众人再次震惊,包括秦羌。
众人震惊的是,圣旨是假?
而秦羌震惊的是,太后竟然知道圣旨是假。
“皇祖母何出此言?”秦毓自是不会轻易承认,但是,虽依旧语气灼灼,可明显少了几分底气。
“哀家何出此言?”太后扬了扬手中圣旨,“先帝时期,也就是你皇祖父的时候,曾有人假传圣旨,造成了不小的动乱,后为了杜绝再有人弄虚作假,你皇祖父想到一法子,就是所有圣旨所用的布帛,都在其右下角有个暗印,寻常看是看不出的,必须对着烛火,或者阳光才可以,而关于暗印的事,只有你皇祖父知道,哀家知道,以及提供布帛的江南织造柳家知道,后你皇祖父传于你父皇,连太子都不知道,你,自然就会更不知道了。”
众人唏嘘。
原来如此。
秦毓脚下一软,差点摔跤,所幸一双手臂被侍卫所擒,才没有跌倒。
他还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呢。
皇帝的印鉴是真的,玉玺也是真的,是老早的时候,他在龙翔宫内殿等他父皇,他父皇不在,内殿里也没有人,他偷偷盖的,然后,他就一直在等机会,昨夜好不容易让他等着了,他便让人仿他父皇笔迹将内容添加上去,他觉得完全可以乱真,却做梦都没想到,圣旨的布帛还有讲究。
早知道早知道就不去飞云山庄将这个老太婆接回来了,早知道就应该趁她还未回来,就将这道圣旨拿出来,等她回来,就一切铁板钉钉、成为事实、尘埃落定。
不,应该让她永远也回不来,永远也没有机会看到这张圣旨。
难道,这就是天意吗?
他不甘心。
他太不甘心了。
“皇祖母,就算孙儿假传圣旨,但是父皇不是孙儿杀的啊,是秦羌,就是秦羌让常姜杀的父皇,皇祖母,你一定要替父皇讨回公道!”
见秦毓一副穷凶极恶的模样,厉竹刚刚放下的一颗心又拧了起来。
秦羌看向太后。
太后亦看向秦羌。
“你父皇的死,哀家自是要讨回公道!”太后开口,一字一句。
“只不过,”骤然,太后又话锋一转,且视线从秦羌身上撤走,看向场下,“哀家想先听听一个人关于这件事的看法。”
众人一怔。
一个人。
何人?
大家以为是秦羌,连秦羌自己也以为太后想要听他怎么说,谁知,太后的声音接着响起,却是:“不知何法师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何法师?
完全出乎众人的意料。
何法师眉心一跳,亦是感觉突然,当然,也生出慌乱。
什么意思?
这个女人突然问他有没有什么想说的,是什么意思?
难道她知道皇帝之死跟他有关?
不可能啊。
皇帝虽是这个女人亲子,却因为早年太后喜欢揽权,而自己要夺权,跟这个母亲并不亲厚,不可能告诉这个女人自己的计划,何况这个女人这些时日还不在宫里。
但是,为何突然问他这个问题呢?
其实,他也不知道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皇帝的计划明明是要秦羌死,怎么反倒将自己给弄死了?
昨夜他听到丧钟的时候,真的不敢相信。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恐惹上麻烦,早上他刚在想,是不是要赶快离开,宫里就去了人,请他进宫来做法事。
略一沉吟,他躬身回道:“回太后娘娘,对皇上的突然离世,何某甚是震惊,又甚是沉痛,只不过,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事情既已发生,还请娘娘节哀。”
他回得委婉且滴水不漏。
“节哀?”太后低低笑,有些摇摇欲坠,秦羌示意胡公公,胡公公会意,赶紧去龙翔宫里搬了张椅子出来,放在太后身后。
太后有所感,回头看了一眼,坐了下去,再度转眸看向场下的何法师。
“你害死了哀家的儿子,害死了午国的皇帝,你让哀家白发人送黑发人,你让哀家如何节哀?”
一语落下,如同平地惊雷。
全场震惊。
包括秦毓、厉竹和秦羌。
何法师更是心口一撞,险些扑踉在台阶上,好在他稳得快。
强自镇定,他看看左右,又看看太后,然后一脸的不可思议:“太后娘娘说的是何某?”
赫然是四王爷秦毓
还不止他一人,他还搀扶着一位雍容华贵的老妇人。
厉竹瞳孔一敛。
太后!
顿时吓得不轻。
完了,秦羌在守丧,且当着皇帝尸体的面,她刚才竟然
慌乱懊悔,连行礼都忘了,直到听到边上秦羌沉静如水的声音响起来:“没做什么,眼睛里进了脏东西,让雷烟帮吹一下。”
边说边揉了揉左眼,然后拾步朝太后迎过去:“皇祖母。”
厉竹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鞠身。
太后威严的目光看了看厉竹,又看向秦羌,见他一只眼打着绷带,另一只眼通红,便只是抿了抿唇,没有说什么,抬步就朝陈放皇帝尸体的矮榻前走。
秦羌和秦毓跟在身后。
两人对视一眼,眸中皆是彼此才懂的深暗和凌厉。
秦毓撇过视线,下颚微扬,秦羌则是略略垂眸,扫了一眼他一瘸一瘸的右腿。
太后在榻前站定。
他们站在后面。
静寂地站了一会儿,太后猛一扬手,掀开盖在皇帝身上的明黄龙袍,露出皇帝胸口的致命伤,从厉竹的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太后的背影,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从她微微薄颤的身子猜出她此刻的心情。
终究白发人送黑发人。
良久,太后蓦地脚下一踉,秦羌和秦毓连忙一左一右将其扶住:“皇祖母。”
太后站稳,抬臂,谁都没让他扶,摆脱二人的手后,缓缓转身。
“皇帝是怎么死的?”看向秦羌的同时,也问向他。
“是常姜,常姜她”
“这个哀家知道!”秦羌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太后打断:“哀家要听不知道的。”
秦羌眸光微敛。
厉竹心里也捏起了一把汗。
“孙儿不懂皇祖母的意思”秦羌眉目轻垂。
“哀家的意思,这是真正的死因吗?常姜是真正的凶手?”太后语气严厉激动。
秦羌却也不惧,不卑不亢:“回皇祖母,目前来看,是。”
太后凝着他,不做声。
脸色难看。
好一会儿之后,才蓦地转眸看向秦毓:“你不是说你知道真相吗?真相是什么?”
秦羌和厉竹皆是一怔,也看向秦毓。
秦毓微微勾了勾唇,对着太后略略一鞠:“孙儿能否当着外面众人的面讲?”
太后睇着他,轻凝了几分眸光,没做声,却是凤袍袍袖一甩,带头往外走。
秦毓眼梢一掠,瞥了一眼秦羌,眼底蕴着一丝冷笑,紧步跟上太后。
秦毓的举措,厉竹自是看在眼里,顿时就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她担忧地看向秦羌。
秦羌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便拾步跟在了后面。
厉竹走在最后,都出了龙翔宫。
外面,乌央乌央跪着一片人,群臣百官、王爷公主,皇帝后宫的所有妃嫔也都来了。
钦天监派人去请的何法师也来了,正跟随从交代着什么,准备拾阶而上,见他们四人从龙翔宫出来,似是有事要说,便停在了那里。
太后先开了口,朗声,只不过,是对秦毓说的。
“你不是说要当着大家的面说吗?说吧。”
秦毓对着太后颔首,再转身面朝下方众人,大声道:“父皇惨遭毒手,尸骨未寒,身为人子,亦身为人臣,定不能让凶手逍遥法外。”
一语落下,场下议论声顿起。
凶手常姜不是已经伏诛了吗?怎么还说逍遥法外?
难道凶手另有其人?
睨着众人的反应,秦毓再度开口:“诸位。”
众人寂下。
“是常姜杀死了父皇没错,但是,常姜是受人指使,她身后的人才是真正的凶手,不然,大家想啊,她一个女子,跟父皇又无冤无仇,为何要弑君?”
此话有理,场下不少人点头。
“那请问四王爷,常姜是受何人指使呢?”出声的是刑部尚书关震。
众人亦都好奇地看着秦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