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第六十五章

苍临捏紧了拳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荀成,怒意积压在他心头好像随时都要溢出来,然后将这一拳狠狠地砸在这人脸上,但他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垂下眼帘:“我看见尚药局了,会自己去抓药,就不劳烦了。”

说完,他捏着那张已经被他抓皱了的药方,头也不回地走了。

荀成看着他瘦小的身影,轻轻笑了一下:“倒是比前几天沉得住气了。”说罢耸了耸肩膀,身形一闪,消失于宫墙之间。

苍临知道那人早晚会发现他的行踪,如若他真的逃到了外面,那人或许只以为他死了,不会挂心。但偏偏他又回到了宫里,甚至还住进了长乐宫,成了小皇帝的内侍,他这个一直被忽视一直被看轻的存在突然就派上了用场。

那个人不会浪费这个机会。而他,最是了解那人是如何的凶狠,尤其是对所有忤逆他的人。

所以这一次苍临也不打算违背他,因为他与小皇帝一样被困在了这个宫里,不管是陈原还是那个人都不会轻易让他们逃脱。

那他就选择不去逃脱,就留在这宫里,让自己一天天的强大起来,而他现在所承受的一切,终有一日会全部讨回来。

伏玉一路走出偏巷,苍临就跟了他一路,伏玉稍微侧耳还能听见他气喘吁吁的声音,但即使这样,他也不肯停下来,直到伏玉再也忍不下去,猛地停住脚步,转过头瞪着苍临。

伏玉的突然停住让苍临吃了一惊,他急忙顿住脚步,撑着膝盖喘了两口气,听见伏玉凶巴巴地问道:“你到底要跟着我到什么时候?”

苍临眨了眨眼,似乎是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而后道:“一直。”

伏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伸手指着苍临还没等说话,突然就听见对方腹中传来一阵轰鸣声不由一愣,再对上苍临那双通透的眸子,发现自己刚刚的那些怒气好像在不知不觉间都已经散去,他伸手指了苍临半天,打量了一下他身上破破烂烂的内侍衣袍,最终收回了手指:“算了,你先换件衣服,然后去吃点东西。”

苍临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肚子,耳根微微发红,但脸上却是一副一本正经地模样,慢吞吞地跟在苍临身后。

伏玉从小在宫中长大,宫外的一切对他来说其实都新鲜的很,刚刚赶路一般目不斜视地向前走只为了甩掉身后的小鬼,等现在放缓了脚步,便忍不住开始东张西望起来。

鳞次栉比的房屋,宽阔整齐的巷道,还有随着天亮街上渐渐多起来的行人,偶尔路过的冒着香味的早餐摊位,都让伏玉觉得新奇,当他最终在一个卖包子的摊位前停下来的时候,苍临终于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低声问道:“就吃这个吗?”

他身上穿着明显大一圈的外袍,衣袖在手腕处挽了又挽,仰着脸看着伏玉的样子,倒是很像一个小孩,伏玉对着他这幅样子心情也比刚才好上几分,连说话的语气都和缓了一些:“不能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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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临下意识地就放轻了脚步,好像生怕惊扰到这二人一般,慢慢地走到伏玉身后,却不知道自己还能做点什么。

伏玉跪坐在榻前,一只手紧紧地抓着程忠的手,在陈原面前强忍的眼泪终于汹涌而出,大滴大滴地落在青石砖上,即使是听见苍临的脚步声,也没有抬头看上一眼。

苍临长到这么大一直是耻于流泪的,不管他经历什么,都不会掉一滴眼泪,因为他知道那样除了表现自己的软弱无能再没有一点意义。可是此刻,看见伏玉哭的毫不克制,他居然一点都不觉得难看。

他知道榻上的那个人其实不过是一个老太监,但是他抚养伏玉长大,算是伏玉最亲近的人,所以这一刻伏玉眼里的难过也好,心疼也好,甚至包括自责全都是真真切切毫无保留的。因为在意,所以会哭。仔细想来,苍临觉得自己居然有那么一点羡慕。

他长至今日能够依靠的只有自己,有欢喜的时候他一人开怀,受欺侮的时候也同样一个人舔舐伤口。从来不会惦念什么人,因为也从来没有谁在意过他。

又一阵脚步声将苍临从思绪之中惊醒,他转过头看着提着药箱的御医跟着那个荀成走了进来,这才伸手轻轻地拍了拍伏玉的肩膀,轻声道:“陛下,御医来了。”

伏玉这才回过神来,他撑着床榻想要起身,才发现因为保持刚刚的姿势太久,双腿都已经发麻,整个人一个踉跄,要不是苍临及时伸手扶了他一把,他大概就要当着那个荀成和御医的面摔个四脚朝天。

御医仿佛没有察觉到他的不适,面无表情地行过礼之后,上前为程忠诊治。伏玉一脸紧张地站在床榻前,目光紧紧地锁在御医身上,不放过他任何一个动作。

御医在伏玉的注目下替程忠检查完身体,转过头就对上伏玉的视线:“御医,忠叔怎么样,有没有问题?”

御医看了伏玉一眼,犹豫着将视线转向一直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荀成身上,荀成挑了挑眉:“陛下问话,你照实回答就是。”

御医这才开口:“只是一些皮肉伤,没有什么大碍。只不过年纪大了身体有些虚弱,我开几服药吃上几日好生休养就可以了。”

伏玉转过头,朝着病榻上看了一眼,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但看见程忠昏睡的样子,还是觉得十分的难受。这才几日的时间,程忠整个人都瘦脱了相,伏玉不敢去想他都经历了什么,只能一遍遍地劝说自己,没关系的,都过去了,最起码忠叔还活着,他们都还活着。

只要命还在,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御医开好了药就跟着荀成一起离开了,苍临手里捏着那张药方,盯着殿门口看了许久,才转过头对伏玉道:“他不怕你,他甚至宁可更听一个侍卫的话而不是你,并且,他应该不是这宫里唯一一个这样的人。”

伏玉伸手从他手里将那张药方拿了过来,眼角微微下垂,面上却没有什么情绪:“我知道。”他轻轻地抖了抖手里的药方,“我去给忠叔抓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