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十九章

陈原深深地知道他的软肋,先前的威胁与恐吓只是陈原表达自己不满意的一个小手段,今日才是对他真真正正的警告。

大殿门缓缓地打开,两个侍卫拖着一个浑身沾染着血污的人走了进来,伏玉只看了一眼,就认出那人是谁,毕竟先前的十几年来,是这个人抚养他长大。伏玉闭上眼睛,各种情绪都涌进眼底,让他不敢睁开眼,因为他知道只要自己睁开眼,眼泪就会汹涌而出。他不怕哭,也从来不觉得那丢人,但不是这个时候,不能在陈原面前。

因为他知道,他越痛苦,只会让陈原越痛快。

伏玉紧紧地咬着自己的下唇,咸腥的鲜血充斥着他的口腔,疼痛的感觉逼退了他的眼泪,他终于有勇气重新睁开眼,拖着自己沉重的脚步,慢慢地走到程忠面前。

他的手指在颤抖,抖到他没有办法去探程忠的鼻息。他听见陈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放心吧,陛下,我对一个老太监的命不怎么敢兴趣。陛下此次偷溜出宫,险酿大患,总该给些惩戒,但陛下贵为一国之君,为臣总不好对陛下动手,而这个人对陛下有教养之责,为陛下受些小惩罚也是应该。”

伏玉将自己的手指轻轻地收了回来,他努力地找回自己的声音:“是朕的错,舅父要教训朕也是应该。只是忠叔年纪大了,扛不住这些,朕想请御医来替他诊治。”

陈原了然地点了点头:“这也是应该。”说到这他笑了一下,“不过陛下对一个老太监都如此的有情义,这点看起来还真不像你们伏家人。”

伏玉低着头没有回答,陈原走到他面前,迫使他抬起头看着自己:“陛下,这次你记住我说的听话是什么意思了吧?”

伏玉闭了闭眼:“朕记住了。”

“那就好。”陈原满意地点了点头,眉眼一转,又道,“即使陛下忘了也没关系,臣前几日为陛下准备的那个大礼现在也在皇城,陛下若是怕忘了可以时不时地去看看。要说这邢国师就是身强体健,上次我过去,他还在拼命的挣扎呢。不过,”他看了一眼因为侍卫松开手而瘫倒在地的程忠,“要是这个老太监,只怕扛不住这么折腾。”

伏玉用力地捏紧了自己的拳头,而后又放开,他拼命的吸气,然后用力地吐出,终于缓缓地开口:“我明白了,舅父,这一次,我真的记住了。”

陈原笑了一下,朝着那两个侍卫挥了挥手:“把人扶到榻上去,将御医请来,也顺便给陛下把个平安脉,毕竟明日天明,群臣还等着早朝呢。”

说完,他一甩衣摆,头也不回地出了大殿的门。

第十九章

其实细细算起来,伏玉离开皇城也不过几日,但毕竟是在外面过了个年,再回宫时,他已经跨入了十五岁。别人十五岁的时候都在做什么伏玉不知道,但应该没有人像他这般无能为力,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前路如何,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

皇城里好像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贺鸿仪虽然没对都城百姓下手,但并没有放过那些被禁锢在皇城里的达官显贵,稍有不如他意者,直接除掉以绝后患。皇城之中死的死,逃的逃,苟活下来的也都想方设法地将自己掩藏起来,偌大的皇城好像在一夕之间好像变成了一座空城。

御辇穿过那些熟悉的建筑,一路却连一个宫人都没看见,伏玉从心底隐隐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他终于不可避免地要面对这些日子里一直不敢去想的问题,忠叔现在在哪儿?

他还活着吗?

这几日伏玉一直在逃避这个问题,因为即使再不愿意承认,他在心底也清楚要先后从陈太后与贺鸿仪手中捡回一条命实在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他只能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件事情,好像这样就还能残存一点希望,可是现在看着皇城的这幅光景,让他从心底涌起了一股绝望。

御辇缓缓地停了下来,荀成掀开车帘将一个包袱扔了进去:“请陛下更衣。”

伏玉伸手将那包袱接了过去,顺手解开,露出里面的孝服不由一愣,还不及发问就听见荀成淡淡地开口:“陈大人说,太后为奸人所害,陛下身为人子,自然要为母后守孝。”

伏玉不敢拒绝,应声:“是。”

荀成瞥了他一眼,视线又落在一直坐在御辇里默不吭声的苍临身上,微微翘了一下唇角:“陈大人已经先行进去了,苍临,伺候陛下更衣吧。”

荀成说完话就退了出去,御辇里面又只剩下伏玉与苍临二人。伏玉捏着那个包袱的手指微微绷紧,指尖都已泛白。苍临伸出手,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松开,凝神看着他的眼睛:“我帮你更衣。”

伏玉抬起头,对上苍临那双漆黑的眼睛,微微垂下眼帘,轻轻点了点头:“好。”

赤黄色的天子常服,外面是素白的孝服,连带苍临都换上了内侍的衣服,默不作声地跟在伏玉身后下了车。

长乐宫。